心境（短篇小说）

游子梦

                                                                                            心境（短篇小说）
                                                                                                     文/游子梦

       这雨下得真让人心烦，一下就好几天，虽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下，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太阳又冒出来一会儿雷响得吓人，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一会凉一会又闷热，不带雨伞雨来了没地方躲，带了雨伞又不下雨，让人防不胜防。这新冠肺炎还得防无症状感染说不一定就粘上了，一天一个口罩戴得脸上都长小粒子了，上下班人多得象蚂蚁样，谁说得清谁有没有什么病毒，早上戴的口罩下午再戴就有一股味儿，没办法，如果早上一个下午一个的换，公司每天只发一个，自己还得花钱去买，一元几毛一个，这也是钱啊，疫情一直都在防，今年钱也比以前难挣，猪肉一涨再涨已超三十元一斤了，一天的工资买不了几斤猪肉。
       老程这个一米六七体重一百一十七斤的身子，本来应该营养营养，可已经有一周没沾猪肉星儿了，鸡啊鱼啊鸭啊凡肉类的都随猪肉价上涨，就连白菜也是二块多一斤了，还好米和面植物油涨幅不大，总算还能维持。在外打工虽艰难总比在老家种地强，在工厂天天上班有事做，管他多少一月工资就会按时打到卡上，比搞建筑强，虽说搞建筑一天好几百，有时是壁头上画馍馍得看不得吃，工厂天晴下雨都有班上，就象这烦心的雨也影响不到正常上班。老程一月也只有六千带一点的工资，上在八十老妈老汉下有还在上大学的儿子，这都得花钱，那有多余的钱吃肉补自己身体长这老板肚子。疫情还没过，一些谣传天凉了还会来第二波，你不多少存几个钱，假若真来个二波如何得了又如何过啊。
       老程在这座城市一晃就晃了快二十年了，跳槽了好多次，现在快五十了，虽上了几年大学，文笔也不错，还是个小有名儿的业余作家诗人。记得刚从政府部门出来打工，没什么经验，从普工开始，一年一年的混，混到现在的经理位置总算稳定下来。其实他还有发展的空间，一些朋友的厂请他做副总总经理的不少，他也想过给朋友做，不是面子上下不去，朋友的公司深深不得浅浅不得，好好的朋友关系一下变成老板与雇员，还不如就守在现在的公司有个较稳定的职位。再一年龄去了，打工打到这个年龄也没有多少奔头了，如果不是做管理，就是有文凭有经验人家也不会让一个快到五十的人来做重要的事，年轻化知识化现在大学硕士博士多的是还难找份好工作，自己有今天也就很知足。
        “程总，你自己的公司没开了吗？”
        “去年就转让了，我要上班，没时间打理。”
        “是啊，现在生意真的不好做，老板叫起来好听，有时真不是人做的。”
       老程接了以前供应商的电话，心里真还不是滋味，人啊那个不想有番事业，好好的公务员下海就混成了这个样，自己开了四年的小玩具厂一直由老婆挂名经营，去年实在开不下去，只好关门。这四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忙天抢地把公司自己份内的事做完，早晚就和老婆泡在自己的几间厂房里，十多个女工，有时客户催货，通霄泡在机台上，实在困了就靠在墙上打个盹，稍有精神又硬撑起来继续做。订单不好找找到订单催货又急工价还低得无法再低，不接嘛十多个工人要有班上要有事做，几天没班上，员工就会走光，接嘛又没什么钱赚，每月底要房租要给工人发工资，欠货款的欠钱的倒成了大爷收欠帐象要奶吃一样今推明缓，没办法只好拿自己的一点积蓄垫支，先给工人发工资，没利润就没利润，几年下来差不多将打工的一点积蓄花光了，有几个平时称兄道弟的商务伙伴，欠了他的货款，这个几千那个几万跑路了电话成空号微信拉黑，好象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找到他们的厂一夜间早关门了。报警吧几千上万元就那么几个钱，报警也无非留下案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只好等他们良心发现了。为这个破厂子，把老程逼得只差没上吊了，只得一咬牙一动声色，收货款清货尾数筹备员工所欠工资，也一夜之间关门大吉，还好没有一分钱外债。
      老程就这样风光地从老板宝座上下来了，老婆找了份饭堂帮工，以前的老板娘就如此这般了。不过，给他做的员工都说老板是个好老板，老板娘是个少有的好人，如果有一天还要开厂，她们不叫也要回来。其实，老程的锐气已经被这几年开厂磨光了，再也没想东山再起，人到中年老事休，他虽没休，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晚上总睡不好觉，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失眠症。
        ”老公，我想自己开个快餐店，也要不了几个钱就能开起来。你说可以不？”
        “亲，你就别再折腾了，疫情这个样卖快餐？有多少人来吃啊，肉涨得这个样，小菜价也不稳定，冰冻肉虽便宜，冻长了的也难吃，味道不好，吃了一次谁还来啊，再一就你炒菜自己可以吃有多大卖相啊，还得请个厨师，房租厨师水电什么的也不便宜，你要多考虑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给别人打工总觉得......”
       “你觉得委屈，我给别人打了近二十年了，你刚给别人做，这个自然，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一个老板娘一下成了这个样，换着我也一样委屈，好好给别人做吧，等疫情过了，我们再看能否自己做点什么。”
      他老婆叹了口气，“听你的吧，也是厂子关门也不只有我们，我们厂挨着的几家都没做了，这条街原来有十多家快餐店，现在也只有四五家了，还说生意不好......”
      “别想那些事了，老婆好好睡觉，明天六点四十还得起床上班啊，睡吧，嗯。”
       老程虽叫老婆睡，他也只是闭着眼睛那有什么磕睡，那里睡得着啊，想想大学时发誓，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要让孩子有个富老子，要在城里买个大房子，大学毕业教中学，边教边学边写，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四年后就从教育部门调到党政部门，眼看就要提副局了，自己又抽什么子风辞职下海捞什么大钱，混了这么多年，混得连自己的老婆都要去给别人打工，一个小破厂子都没守住，这也活得真他妈的伤杯，越活越倒退。自己节衣省食也就买了一部十多万的小车，想在城里按揭个房子，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把老家的房子翻新赔补了一下暂时让父母住着，看儿子以后的发展，老家房子保护好，打不动工了，两口子回去养老，山青水秀的老了也还能过几天清静。
      再看看自己大学的同学，大都混得比自己风光有出息，省上工作的市里工作的最小的也是个县局级，还有几个成了富商作家诗人，人比人比死人，几次同学省城聚会，他都推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混得这个鬼样，那还好意思去聚啊。想大学时自己那门子低了谁，到了这个年龄豪气再也争不了了。还好自己清闲时写一些文字发在报刊网络，有了点小名分，背了个业余作家诗人，这也是马屎蛋子皮面光，写得多发得多就是挣不了什么钱，戴着一顶王冠过着乞丐的日子，也就这样慢慢混啵。说声对不起的还是睡在自己身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婆，跟着他东奔西走不离不弃，如今这个年龄还得向别人讨活挣钱过日子。
        “儿子，你们俩口子在外也别那么节约，不要考虑我和你老汉儿，还不到八十，还能种点瓜茄小菜喂个鸡，有点老年补贴加你们给的生活费能过了。”
       “别种了，我说过多少次，你们都这个岁岁了别逞能了，脚上又没劲一滑中个风什么的，我们回来一趟，光路费就要好几千，你俩老要买多少小菜。”
       “我和你老汉儿种了一辈子地，不种光看电视会看出病的，别担心我们，外边挣分钱不容易，这个什么肺炎，你们也要当心点，城市人多记得戴口罩，别心痛那几个口罩钱。”
       “知道了，口罩公司每天都发，家里腊肉少吃些，买点新鲜肉，这个年纪了，吃要吃好。“
       ”腊肉还有十多块有吃的，新鲜肉都二三十元一斤，前几天你老汉买了一小块就花了上百，吃了一点，冻冰箱了。你们也要买点肉啊，你自小体子单，还有你婆娘身子也不是很那个，厂子没了又给别个打工，也要多劝她照顾好她。“
      ”听你的，你们也要听我的，别种地了，清闲几年好不好？ 你们身体好，让我们少担心些少受怕些，在外多挣几年钱。”
      “少种点，只种田里，那些坡坡地就不种了，这样行了吧。”
       老程每天都会给老家的老汉儿妈打电话，不放心，一晃八十了还种田种地，说什么也不听，叫他们进城耍不习惯，说什么房子就抱得住那么宽，上下楼坐电梯头晕，广场坝子人多吵得耳朵都聋了，说的什么普通话，半天听不懂，人家骂你都不晓得，老太婆老太爷一把年龄快钻土了还搂搂抱抱跳什么狗屁舞真不怕羞，你说那是在运动，他们会说运动一定要男男女女搂在一起丢人吗。说到天处齐地，就是不想呆在城市，喜欢住惯了的老窝子，在那里自由自在过得安逸舒服，做儿子媳妇的拿他们没办法，俩个老的在家真放心不下，自己的妈老汉儿说不得骂不得也就只能随他们的意。也好，家里老房子没有住没有守，三五几年就长草长青苔了。如果俩老真的不在家，每年说回家过年，那也是一句骗鬼的话，一个春节十来天最多半个月假，去来开车过路费油费就要好几大千，回去你说有多大意思，冷锅凉灶的，周围卫生也要搞一两天。俩个老人守着房子，那就是一盏灯一直挂在心里亮着，每年提前就会想着回家团聚，俩个老人也会一个一个电话问回家的时间会把房子地坝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会买一些好吃好喝的办好年货，家有一老确是一宝，老程在朋友们面前唯一能显摆的就是老妈老汉儿。
       “我家俩个老的，身体硬朗，叫他们不种地啊，打死也不会听，反正拿他们没法子，就由他们吧。”
       “你家两老应该也七十出头了吧？”
       “差一点就上八了。”
       “老程，你真幸福，父母健在这么高龄了，身体还这么硬朗，福气啊羡慕。”每次听到朋友们说，老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老程的儿子还在上大学，疫情期间上网课，在家一呆就好几个月，小娃儿不上学在家，家长总抱怨说什么神兽回笼烦心难管。他这个儿子在家也少不了操心，喜欢上网没事也喜欢玩游戏，还好争气考试成绩在前几名。现在的大学生满街都是，如果毕业没有什么真本事，要想混碗饭还真不容易，公务员不好考，职场也不是那么好混，谁都盼自己的儿女有个好长进，暑假一过开学，学费生活费早就存到儿子卡上了，也不知这个该死的肺炎到开学时又会不会反弹，一波二波的真让人烦心也担心。
      “老程，你们公司订单如何？”
      “可以啊，每天都加班加点赶啊。”
      “我公司啊，订单不多，我的工人好久都没班加了，前些日子想裁些人吧，心也下不去，这个境况实在难啊，昨天开会人事汇报说，有十多个员工交辞工单了，我也只好随他们的便，愿他们换个点儿发展。“
       ”这也是对的，我去年那小厂子搞得我焦头烂额，狠心关了也是明智的，总算解脱了。“
      ”是啊，当时我还劝你再坚持，看来你武断决策是对的。”
      “你要挺住，不要学我，国家现在也会大力扶持，一定要硬下心开下去，对几百人负责，我那叫什么厂嘛，十多个人的小作坊，主要是考虑老婆年龄大了自己有个事做，可开得太累也赚不了什么钱，给我们做的也开不了高的工资，没法子才走的这一步。”
       “我听你的，咬牙挺住继续。”
       老程有好多朋友都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厂子，每每告艰难述苦时，他总劝朋友们挺住，挺过去就好了。说真吧，他老程现在真正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打工仔了，当别人仍叫他程总程老板时确实有些失落，想起自己以前的厂子心里难爱还真不是滋味。
       春去了夏天也去了下了几场秋雨，天也渐渐凉爽些了，空凋也可以调到26度以上了。雨后天晴，天空好像比以前还要蓝些，地面被雨水冲洗后没有了灰挺干净，树叶子花花草丛青青绿绿没有了那斑斑点点的尘埃，看起来让人心里舒服。南方城市的初秋好像没有多大变的，仍和春夏样子差不了多少，看不到多少青山，一眼看去全是高楼。
       夕阳西下，老程下了班想出去逛逛。他来到了公园，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来公园清清闲闲地坐会儿了，不是没时间，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闹得人心惶惶，虽自己活了快五十年了，生命只有一次也得珍惜，说真的，人啊都怕得病，也没有几个人真正不怕死的，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窝在租房里，不用戴口罩，学点厨艺做点好吃的，照着电脑上的做法做，厨艺还真有了不小的长进，就说豆腐吧，他也能做出七八个花样儿来，老婆夸他做的好吃，听起来舒服。吃了饭舒舒服服地看电视剧，战争的情感的武侠的古的今的，这几个月看的真不少，看了前头忘了后头，有的连剧名也记不起了，看累了就写写，写一点就发一点在网络平台上，看的评的网友们还真不少，虽互不认识看着他们的点评象喝着蜜糖一样。如果不是这瘟疫，他老程那里会一天写一篇给网友们看啊，也不会成了多家论坛会员，这都得拜托新冠肺炎这魔鬼所赐，还少花了不少钱，少了三朋四友的吃喝少了KTV唱歌熬夜也没了休闲中心的足浴按摩，老婆也少黑脸发醋疯，不会动不动醉熏熏半夜回来老婆象审犯人一样难受。想到这些，老程摸了摸蒙着鼻子的口罩，秋风摇晃着公园的花花草草，好像在朝他点头微笑，他的心舒坦多了。
      夕阳的余辉渐渐散去，老程疫情期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轻松这么安逸，他这个年龄多象这秋雨后的夕阳，他还能不能象夕阳把最后的余辉散发出来，沉沉的思绪沉沉的有些彷徨也有些茫然。当夕阳的余辉散尽黄昏来了夜幕就要降临了，老程握了握拳头松开后又握，反复这样做了十多次，心情豁然开朗，全身好像来了一股劲，疫情又怎样厂子关了又怎样五十了又有什么了不得。“我就不信我老程就这样等老等死，姜子牙八十遇文王，老妈老汉儿快八十了还不闲着还要种点瓜茄小菜，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卸气，就不能再赌一局拼一次......”老程站起来，公园里人多了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虽然都戴着口罩，但仍可以看出他们的喜悦他们的开心，活人活的是精神活的是心态活的是骨气，他边走边想。公园的灯亮了，几个花俏女孩，拉着音箱来到了公园广场，大爷大婆大叔大婶疫情期广场舞没戏了，只得戴着口罩三三两两在公园台阶树林有说有笑的闲逛。一个花俏女孩捧着话筒唱起了任升的《心飞了》：趁着天色还尚早/我们要继续奔跑/冲破命运的缠绕 把青春燃烧/突然之间心飞了/像片洁白的羽毛/像只快乐的小鸟飞上云霄......老程听着听着一阵激动一下子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他那沉沉的心在颤动随着歌声好像也要飞起来了。

2020.08.16.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