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翁狩猎记

贵州老高

蓑翁狩猎记

高致贤

他，不是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立翁，也不是一蓑烟雨的西边晚钓之翁，他是我故乡山寨的一位姓王的苗家猎手，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赤贫，比我父亲年长，我们从小就叫他易蓑大伯。他一生爱披蓑衣，今以蓑翁称之。

蓑衣这东西，而今已不时兴了，城市里早已无用，农村已被塑料雨具取而代之。幸我故乡还有一袭尚存，也快成为民族历史博物馆收藏的文物了。它便是今日城市人常用的雨衣的老祖宗了。

蓑衣有棕片缝的和蓑草编织的两种。草编的较为普遍，也系正宗。蓑衣由专门的蓑草织成。蓑草有两种，生在溪边河畔的三棱草，叶短而粗；另一种长在山野旱地，叶绿细长且韧，采撷露晒干后供编织蓑衣。

编蓑衣宛若今日之织毛衣，先结领而后提纲。即是将几片蓑草的上半部拧成绳，下半留草叶，将绳部结成棱形空眼，又在下角接上一绺蓑草继续往下编织。草绳为纲衬里，草叶披毛护外。纲为绳体棱形，一旦编成，提纲挈领，纲举目张，蓑衣外披，那就是穷人或猎户的织草为衣了！蓑衣不但可以遮风避雨，也可遮羞掩丑。旧社会里，极贫人家，十八岁的姑娘没有裤子穿，也只好用蓑衣来掩羞避体、遮风挡雨了。有衣穿的人就用它做雨具。蓑衣便是旧社会人们普遍用的雨衣，干活、行路都离不开它。狩猎时它便是最好的“护身服”。

所谓护身，并非刀枪不入，而是防止野兽伤害。民间有“头猪二熊三老虎”之说，说的就是野猪一旦受了枪伤，便会疯狂地追咬猎人。野猪对人伤害之劲，胜于熊更猛于虎！若看见猎人上树，它能把胸围30多公分的青杠树咬断，劫下树上之人。而蓑衣却可防野猪追咬。

蓑翁的名字叫易蓑，可他的蓑衣却不轻易离身。他是苗家山寨的好猎手。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们当地还是林木深森，野兽成群，消灭其害唯恐不及，政府尚未提到保护野生动物，还奖励猎手。巡山打猎便成了苗家的农余生活。他从小便跟大人们带着猎狗觅兽迹，追撵野兽出山林。

追山离不开蓑衣，一旦有带了枪伤的野猪追来，躲闪不及了，便将蓑衣一丢，野猪便将蓑衣当成人去噬咬。万一猝不及防遭野猪咬，野猪也只能咬到蓑衣，人可金蝉脱壳。

打猎时，猎枪手事先守住野兽必过的关隘，待追山人将野兽赶到他们的最佳射程之内，他们才开枪射击。一旦得手，分配野猪肉时，射手先取猪头，四腿归追山人，内脏全喂猎犬，其余胴体均分给在场人，包括看热闹的。故有“沿山打鸟，见者有份”的原始分配方案遗存。

蓑翁当射手时，有些传奇故事——

有一次，他在小坳口把守要道，久等未见野牲动静，他等得不耐烦了，便脱掉蓑衣脱布衣，晒着暖融融的春阳，掐着破衣缝中成群的虱子；忽听一声“野猪来了——！”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獠牙长长的野公猪张开血盆大口从百余米之外向他冲来，他倏然抓起手边上好弹药的猎枪，对着野猪的口腔开火。野猪逞到他面前，乘势一嘴把他撬去很高，落下来又被撬上去，一连几次……。当追山人赶到之时，只见他和野猪躺在血泊之中，野猪已经断气，他还奄奄一息。不是他那一枪从野猪喉胧进屁眼出，他就没命了。从此，他再不敢去扛猎枪守隘口了，又去追山觅兽迹。

觅兽迹也有危险：一次们意外遭遇别人打伤的野猪向他冲来，他灵机一动，脱下蓑衣一丢，自己闪身踅离，野猪以为蓑衣是人，拼命噬咬蓑衣，他便逃脱一难……

蓑翁去世了，蓑衣伴随他一生。遵照他的遗嘱，后人将他的蓑衣焚烧于他的坟前。蓑翁对蓑衣如此依恋，蓑衣对他有着深情厚谊。蓑衣不但救过他的命，还助过他的性：青春时期，苗家青年在花前月下“赶月亮”时，情人相依于山野，地湿土软之时，他们便会铺上蓑衣干着男女间的事儿。蓑衣给他留下永恒的记忆。想起家乡那一袭可进博物馆的蓑衣，我不禁记下这些琐事。

易蓑大伯去世久矣，结草为衣的生活已成为过去，但它毕竟是一段历史。历史是不能忘记的，也不应该忘记！

2020.11.23.于深圳

游子梦

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