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04 16:16:48)转载标签: 高致贤 大跃进 饥荒 分类: 当代史札记 高致贤谈史 承蒙高致贤先生厚爱,赠我他的回忆录兼杂文集《苦乐人生》一册。高先生是贵州大方县人,出自草根的名记者、作家,虽只长我几岁,但阅历甚深,历任教师、宣传、青年、文化文物、党政秘书等职,也当过农民。他长期在基层,经历了历次政治运动,对过去几十年来国家的变革,有深切的认识和体会,较许多历史学家的论述实在得多。 在他的集子里,记述了许多看似生活琐事,但实为珍贵历史资料,如当时的工资、物价及人民习俗等项。如他1956年上师范学校,每月6元钱生活费,“早餐蛋花稀饭下油炸花生米;中、晚餐四菜一汤。饭不定量,菜多荤菜,不加也够吃。”这样吃还有结余,说明当地生活水平之低。对比北京情况,我当时上中学,一月伙食费8元,在这个季节,菜肴只是白水煮的很老的菠菜。 但这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现在听着都令人羡慕。高先生说,土地改革后,农业生产很快发展起来。在1956年高级社建立之前,多数农民的口粮已经自给自足了,可以敞开肚子吃饱饭了。 这里要解释一下初级社和高级社的区别。初级社的土地和其它生产资料(大型农具、牲畜等)仍为私有,但在较小的范围内统一经营,而高级社中,除小农具外,全部集体所有,实际收归国有。所以这个不同是所有制的不同。 高级社以后,农民生产积极性显著下降。高先生说,反右(1957年)以后,虽然粮食定量不少,但因为缺副食品,总是不够吃。 1958年“大跃进”,农民家粮油肉蛋全部无偿交公,吃食堂不定量,而且打破食堂界限,走到哪吃到哪。吃是吃饱了,但是“有的社员趁此偷奸耍滑,不参加生产劳动,到处巡回混饭吃。”这样的生活只能是昙花一现,大锅饭没吃多久,农民几年积蓄的生活物资就被挥霍个精光。另一方面,强迫推行的“早收”、“早种”造成庄稼大减产,大炼钢铁又耗费了劳动力。从1959年就开始饿死人,1960年达到最困难时期,农民每月只有15斤定量,还是理论上的,实际被干部克扣不少。农民饿得没办法,上山采野菜回家煮吃。但是一旦被干部发现就被惩罚,甚至将农民家所有锅碗瓢盆通通砸碎。于是“农民求生之路,全被公社干部堵死了。”高先生说,这叫“用人命巩固公共食堂”。 当时高先生在小学执教。在他一次回家的20公里路上,看到路旁摆着三具尸体和一格奄奄一息的人,无人过问。在家呆三天,就见门前小路上死了两个人。 那么,农民为什么不去逃荒呢?全国各处都办了公共食堂,食堂绝对不会给逃荒者饭吃,农民“组织军事化”,哪有余粮给你?况且,农民外出要经大队介绍到公社,公社审查批准后开具证明和通行证并发给口粮。一个逃荒者能被批准吗?如果你没有证明,不管到了哪里都会被当成流窜犯五花大绑送回原籍。有的人没到家就被折磨死了。所以,农民逃荒比不逃荒死得更快。 高先生谈了对“大跃进”史料的看法,实际上也是对“大跃进”是否造成几千万人饿死讨论的看法。高先生说,“大跃进”中饿死的都是农民,而且多是边远贫困地区的农民。他所在的县有个先进典型长石区,常有人来参观。县里就把边远地区的口粮调到这个区来吃,因而边远地区的农民先饿死。这与当时大城市和农村的关系一样。“故职工、市民饿不死,重工业工人饿不死,中心地区农民饿死的也不多。” 这些经受“大跃进”苦难的农民绝大多数是文盲。当时小学毕业的都去当教师,扫盲班毕业的可当公社干部。有文化还当农民的只有四类分子,可是他们哪敢写?结果“受害最深的农民写不了,写得了的受害不深。”故“大跃进”的真相被深深隐藏,“大跃进”史料亟待挖掘和抢救。 他说的确实很实在。我当时在北大上学,班里20来个同学,只有一个家在四川酉阳地区农村的同学家里饿死了人。那里是很偏僻落后的地区,当时死的人相当多。 现在对于三年饥荒时期饿死多少人的问题观点对立,有很激烈的争论。不信饿死三千万的人,最好到那些偏僻的地方调查一番,问问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人。当然对于孙经先那样的人,你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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