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伟 当年上初中时学过的《黔之驴》,至今背诵起来仍朗朗上口,由此学到的成语“黔驴技穷”也铭记在心。至今回味起这篇喻义深刻的文章,对驴子的无知和愚蠢总想掩嘴而笑,感到其无能透顶。 但前两天看到别人博客中关于《黔之驴》的赏析文章,突然发现和我20多年前学过的有些不一样,这个版本的《黔之驴》多了一个尾巴:“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第二天到学校找同事借来课本一看,和我初中时学的版本是一样的,都是没有尾巴的“黔之驴”。 于是对为什么要割掉这个尾巴,该不该割掉这个尾巴,进行了一番思考。 翻阅一些史料得知,永贞元年(805)9月,柳宗元参与王叔文改革失败,被贬为邵州刺史,11月再贬永州司马。在此期间,他为了警戒世人,写了三篇寓言《临江之麋》、《黔之驴》、《永某氏之鼠》,合之取名《三戒》。在《三戒》的序中说:“吾恒恶性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强,窃时以肆暴。然卒迨于祸。有客谈麋、驴、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由此看来,《三戒》确为柳宗元的警世之作。有人说柳宗元的寓言后面,“必有一句最有力量,最透辟者镇之”,言下之意是每个寓言后面作者自己的“评论”,就是对寓言内容最透辟的解释和评论。从割掉的《黔之驴》这个尾巴看,其内容是对《黔之驴》的精典总结,对整篇文章的理性升华,正是对《黔之驴》这篇文章警世的最核心、最精辟的内容。 由此看来,这黔驴技穷,到底是柳宗元的事儿,还是驴的事,一目了然。《黔之驴》出自柳宗元之手笔,那驴的“鸣、怒、蹄”和老虎的“畏惧、好奇、恐惧、怀疑、欣喜”,无不是根据柳宗元托物言志的需要,刻意臆造出来的。为了警示世人,他刻画了这个籍贯本不在黔、而刚刚运到黔的驴子,让它被老虎“尽其肉”,目的是说明一个道理:出技以怒强,然卒迨于祸。由此看,作者所谓的“黔驴技穷”,批判的不是驴子,而是作者自己。试想,如果柳宗元在这篇文章中让老虎一出现时,驴就装出有德有才的庞然大物,不轻易显示其技艺,老虎因为摸不清底细,肯定不敢尽其肉了。如是这样,那驴绝对不是一头笨驴,而应该是史上最精明的驴。驴精明不精明,驴自己说了不算,柳宗元说了才算。如果柳宗元的笔下是一头猪,它照样会“黔猪技穷”。柳宗元笔下的这头黔之驴无辜得很,“黔驴技穷”是强加于驴的“莫须有”的罪名。 柳宗元的这篇文章,在教参中被认定为讽刺文章,指出柳宗元写这篇文章是为了讽刺无才无德、外强中干的人物,也是值得商榷的。从其文章结尾看,就是简单地说明一个道理:如果驴子采取一些灵活机动的战术,就不会被老虎吃掉了,可惜,它没有这样做。至于把驴与朝中高官相对应,也是后人在割了文章的尾巴后强加上来的,并没有从柳宗元的其他遗作中发现印证这一说法的根据。 实际上,在动物界,“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的事例很多。在弱肉强食的竞争中,佯装是一种应对技巧、一种生存艺术,即使是人类,也不外于此。如果一个弱小者孤身遇到一个强盗,为了不让其断其喉、尽其肉,或不出其技,或佯装强大,也不失为脱身的策略。 初中阶段,正是学生开阔其思路、提高其动脑能力的关键时期。人为地阉割《黔之驴》原文,让后来成熟的他们会有一种断尾之感、受骗之感。通读原文后他们会发现,原来黔之驴其实还有最后一招可以使用,这就是柳宗元最后提醒的“不出其技”。或许编纂课本的人士觉得,把原文的尾巴安上,会让中学生学到“无德强装德,无才虚装才”的不良思想。对于此,我觉得专家们低估了现今初中学生的独立思考和接受能力,只要老师把柳宗元的警世之理说清楚,是不会把初中学生引入歧途的。 在提倡素质教育的今天,简单机械地阉割这篇文章的尾巴,正说明目前初中教育仍然在人为压抑学生的思考力和想像力。保留这个结尾可以给初中学生以更大的想像空间,可以由此得到启发,让学生们学习更多的生存技巧和处理复杂问题的应对能力。如,老师可以启发学生,除了柳宗元提醒的方式外,驴还能采取其他什么办法战胜老虎?借以拓展学生们想像的空间,开发学生的动脑能力。如果让学生看到的驴,不是一头秃尾巴驴、一头没脑袋的笨驴死驴,而是一头善动脑子的聪明的活驴,应该是多么有趣和有益呀。 所以,初中课本中强行地阉割《黔之驴》的尾巴,并没有起到“画驴点睛”的作用,而是有“画驴断尾”之痛,不仅对初中学生学习原著精髓没有好处,也不利于给学生插上想像的翅膀,寓教于乐。保留这头可怜驴子的一条尾巴没有什么不可。因为初中生们想看到的,是一头完整之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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