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黄昏恋（短篇小说）

游子梦

                                                                                              老屋黄昏恋（短篇小说）
                                                                            文/游子梦

       老屋还是老屋，翻新了几次，原来的柏木板壁变成红砖墙，用水泥抹了再滚上白色墙壁胶，红砖以上墙是用竹子编的也抹了水泥滚上了白胶。青瓦白墙，砖木结构，园坝街沿也砍了水泥地板，离地面三尺高的墙涂了绿色地板漆，白木柱头染成乌红色，改了厕所，厕所铺了磁砖安了热水器抽水马桶洗衣机脸盆化妆台。原来象古董的老房子，经这么一整彻底变了样，就象一个不爱打扮的大姑娘，穿上漂亮衣裙化了妆真的洋气多了。
       朱老爹今年快八十了，看着这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变成这个样，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不少，这一翻新虽花了一点钱，却比城里的洋楼还好看，这也是儿子媳妇的孝心，原本这老房子可要可不要，只因为他不愿意进城住，才花了这个钱。按儿媳妇的话说，翻新一下，让老爹住得安逸些，加上公路也修到了门口，买东买西的商贩直接送到屋里。
       三百多平方的老屋四周被果树竹子包围着，就象在绿林中的一座宫殿，就象电视里的那些神仙居所一样漂亮，老屋里电器家具样样齐全，一人多高的冰箱，52英吋的彩电，还装有光纤网络，那些什么电饭煲电磁炉煤气炉电灯电话应有尽有，现在座机电话没有用了，打电话都是用手机。可惜啊，这么好的房子儿子媳妇孙子重孙也只是过年回来住几天，余下的时间就是他和新来的老太婆王姨两个人独自享受了。儿子女儿都在城镇买了房，打工的打工，工作的工作，孙子孙女当公务员的当公务员，教书的教书，当兵的当兵，还有在医院上班的，可算是人丁兴旺的一大家子。
      朱老爹可算是个福老太爷已是四世同堂，每年两儿两女几家人回来团个年，私家车摆一长串，热热闹闹十人一桌要坐满满五桌，重孙重孙女第四辈人差一个就坐一桌了。村子里人都说他有福不会享，要守在什么老屋子，这么大把年龄还闲不惯，有事无事还往庄稼地里跑，跟儿子媳妇进城住多风光。朱老爹自从老伴李大妈病世后，儿女们想尽千方百计想把他接到城里住，他死活也不愿意。儿女们是打不得骂不得说多了，他就装聋卖傻不听不闻，拿他没折就只能由他了。
      其实，朱老爹人老心不老，老伴死了几年后，他喜欢上了邻村一个同样死了老伴的王姨，王姨也有七十有三。先两人背着各自儿女一天几个电话学着年轻人耍朋友泡电话粥，儿子媳妇每月给他五百元生活费，电话费就要用一半，那个热乎劲就别提了连年轻人也没法比。村子只要这么大，没有不透风的墙，朱老爹的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
       “这老汉，有福不享，婆娘才死了几年，就这样，真是色心不死。”
       “听说他年轻就很花心，是个沙地里花心大萝卜。”
       “这把年纪了，找个伴是给后人找副棺材，土都埋到脖子，真给后人长脸了。”
       “说是说，人老了又不愿意和儿女们在一起也够惨的，这么大座房子，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如果那天鼻子不来气，死在屋里也不知道，找个老伴死了也好有个给儿女报信的。”
       “现在女人可是值钱啊，你看村子里还有好几个三十七八了，一表人才，有车有房，就是少了老婆，你别说，这老汉真还有点那个，把王老太婆泡到了手，听说，这老太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
       说好的也说，说孬的也有，儿女们早就有所闻，问过他先是不承认，后来他承认了，还说这个王姨几十年前就认识，说是什么是初恋，把电视剧里的情节都搬了上来。再说王姨也是儿孙满堂，儿女们也知道这件事，明知道两个老的是现在在认识的在撒谎编恋情故事，劝一阵说几次没用，也只能当作这是天意老来缘。双方儿女都怕两个老人这么大年纪吃了早饭也不知能不能吃晚饭都在担心，担心也没用，关系还是挑明了，他们干脆逞儿女们不在家，不在你家就在我家形影不离过起日子来。
        “真是时髦啊，这么大年纪还这样，别把村子人带坏了。”
        “没事，人都要老，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晚上不害怕才怪，老来伴多好，有个说话的陪着，总比一个孤老头子强，再一人家儿女都看得过，管那么多闲事不头痛。”
       村子流言多了，村子里人本来就不多，年轻的都外出了，只有一些跑不动的老人和孩子守家，以前一些老人孩子过路还会叫声大爷大叔在家没有，自多了个王姨老太婆走路有些也就绕道了，说什么别和这不正经的老头老太打招呼，怕带坏了自家孩子，长大变老做个不正经的人。
      牛嘴巴捆得成人嘴巴捆不住，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朱老爹虽年纪大却耳不聋眼不花那里不知道左右邻舍人说的这些，不打招呼就不打吧，倒还落个清静，那个王姨也常以女主自居起来。其实，两老人心里都明白，双方儿女也只是表面上叫他们朱叔王姨，心里没有一个真正承认他们这种关系，管他啦，自己过自己的，种点地喂群鸡就这么过着，你说你的我过我的，我也不在你锅里吃饭。
      这个王姨其实也不简单是个做小生意的，种的菜啊苞谷啊红苕能卖的都背到镇上卖了变成了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朱老汉也知道，人家跟你图啥，就图口吃图个有人陪着说话，卖点小菜什么的存个零花钱也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为这点小钱去计较。朱老爹也不咋缺钱花，大儿子每月生活费按时给他打在卡上，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也时不时给点零花钱，还有亲戚朋友逢年过节给的钱都是自己存着，政府每月还有点养老补助，自己种的地菜啊粮啊多少还有点，儿女也常给买一些米面存在家里，供一个老太婆不是什么事。
       按朱老爹的话说，他找这么个老太婆图的就是有个人说个话，跟儿子女儿一起住是享福，可城市生活不习惯啊，天南海北的人说的都是普通话，城里房子的地板天天拖进出门要换鞋，门对门的人都不认识，更不用说聊天了，多看人家一眼，人家还把你当贼一样防。儿子媳妇要上班，早上六点多就起床，晚上有时十点都没回家，挣分钱都不容易，自己在家里除了大电视陪，真的闲得心发慌，儿子媳妇有个什么朋友聚会，带着自己去，讲的说的又听不懂，还吃不好喝不好还得领别人个人情，自己想出去走走，到处都是高楼房子车子又多，这条街那个巷，几拐几拐稍不留神就找不到路回来。想来想去还是这老家好，房子又大又宽敞，什么都不缺，田边地角自己熟悉，村子里人都认识吹个壳子聊个天，说的都是土话，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不看别个的脸色，不害怕说错话给儿女丢脸。以前缺个说话的现在也有了，这老太婆虽脾气大了一点有点性子，对自己还是很好的，白天有说话的，晚上有个暖被窝的，就是有个三病两疼，相互也有个照应，总比在养老院好，两个虽没名没份也没扯个什么结婚证，这有什么啊，就是还没扯证，结婚证也就一张纸，这把年纪要不要都这么一回事，就这样两来两去过，就当人户走当个亲戚串，双方儿女们也都见过面商量过，各负责各的老人，生死病痛都各自负责，决不拖累对方。
       朱老爹王姨这对黄昏恋老人，绿树竹青的老屋成了他们栖息的安乐窝，还是儿子女儿孝顺体量他们，虽心里不愿他们在一起也没直接说不同意他们来往。
       ”老太婆，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就有这么一腿儿啊？“
       王姨瞪了朱老爹一眼，”说什么啊老不正经，如果你的那个在，我的那个也在，谁还有今天的你我啊，说真的，我昨晚还梦到娃儿他爹呢......“
       ”我也是，不知咋的，我也常梦到我的老太婆。“
       两个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姨开口了，”少是夫妻老是伴，可他们都走早了，丢下我们，才有我们两个的今天。“
       ”唉，这就是命没办法，应该我们有这段吧，不过，老头子...我要给你说好，我死了我还是要去陪娃儿他爹，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王姨象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
      ”你说的也是我想给你说的，我死后也要和老太婆葬个合坟，这是她生前就商量好的哟。“朱老爹使劲地搓着手说。
       朱老爹王姨四目相视都有了泪花，好象生怕为这事一下就分开了。“好，我答应。”“我也答应。”两个老人一下拥抱在一起。
       夕阳西下山尖尖只有一点点余辉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竹林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屋后的水田里蛙也呱呱地叫，老屋被果树竹林包围着，母鸡带着鸡崽儿也进鸡圈子了，也许是树和竹子太挡光吧，好像一下就到黄昏了。
       ”老太婆，今晚我们吃个啥？“
       ”晚上就随便吃点吧，有青菜煮点面条，别把猪油放得太多了，吃了不消化。“
       ”那我去把灯打开，把电视放起你看电视，我就去煮挂面哈。“
       ”你个大老爷儿的就看电视哈，还是我煮吧，我怕你又不洗手就切菜，吃了肚子痛。“
       ”谁没洗手啊，我年轻可算是个没有执照的大厨子。“
       ”你就吹吧还大厨子，牛皮吹破了，现在都没有人喂牛儿了。”
       哈哈哈......
       黄昏的老屋传出一声声笑，灯亮了，电视响了传出一阵阵枪炮声，朱老爹喜欢看抗日战争的片子。他说，打得响打得过瘾打出了中国人的勇气和威风。王姨原喜欢看古装情感剧，可拧不过朱老爹的犟，时间一长也就喜欢上了看战争片。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专心地看着电视。
      山村静静的，两个老人肩膀靠肩膀坐在沙发上。但愿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阳光照着老屋，老屋沐浴在晨雾里，两个老人就象翻新的老屋，希望温和的太阳给两个老人涂染上晨雾的喜庆。山风带走了岁月，剩下两个老人暮恋的残年晚景，一番附耳的悄悄话，老屋这安乐窝暖暖的，留下了老人们的白天黑夜还有夕阳后的黄昏恋情。

2020.07.28.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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