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井》

游子梦

《老水井》
文/游子梦


父亲来电话说，邻居海叔将荒废多年的老水井加盖了，我们家准备重新拉水管吃老水井的水。
老水井在村东头，离我家300米左右，也在我家东边，我就是喝这口水井的水长大的，水井水质特别好，凉爽干净，比瓶装矿泉水还要好喝。

小时候，我和雷林子三疯子还有青女子，几个小调皮蛋子，整天疯玩在一起，水井旁有棵大柳树，那树一个大人双手围抱不住，春夏枝叶茂盛，成了远近的一道风景。我们几个玩累了渴了，就用桐子叶卷个小碗形到水井里舀水喝，那水特别好喝。喝饱了喝安逸了，几个就在草坪上嬉闹，闹累了困了就躺在柳树下草坪上睡觉。

讨厌多嘴的麻子婆老是向我母亲告黑状，说什么，我领的头把水井的水搞脏了，睡柳树下吵闹会惹怒水井洞里的龙修行，会给村子带来灾难会有狂风暴雨，还男男女女躺在一起睡象什么话，简直伤风败俗。为这事，我没少挨母亲的黄荆条子。我只要看到麻子婆气就打一处，在她背后指指戳戳，小声咀咒她不得好死。有次她听到了，把我生拉活扯到我母亲面前，说我是个有娘生无娘教的孬种，母亲气疯了，用黄荆条抽得我屁股冒血。

传说水井里有龙，已经是好多代人的事了，汉爷说得更邪乎，他亲眼看到过，这龙长有大红冠子，龙身泛有金光。吹得神显活通，发誓是真的没说假话。村里人更信了，娃儿女子老人病了，就到水井旁点香烧纸求龙保佑，每年正月初一凌晨，各家各户抢财水都会点香烧纸求龙保佑财运亨通。

我小时家里抢财水，母亲总带着我，给她作伴打火把，她点香烧纸背水，我打火把走前面照路。上初中后，我能背得起了水了，星期天放假，早上天刚亮，就背上背桶到水井背水，一直把水缸装满。十多户人家吃这口水井的水，好多时间背水还得排队。

记得我回乡教书时，星期天放假回家，早上也习惯去背水，有时会碰到麻子婆，她再不象以前那样讨厌了，总先打招呼，“张老师你背水啊。”我也会微笑着客气地向她问好，“麻婆，您老好，别叫老师，还是叫狗娃子亲热。”“那咋行啊，你现在是我孙子的老师，难道你还记恨我，你小时我多嘴的事。”“那里啊，麻婆，我早记不得了，您老也是为我好嘛。”你看着我看着你都会心地笑了。

回村当社长那几年，遇到天旱，水稻秧田里总是缺水，水井的水说来也奇怪，越是天旱水越多，不但能供十几户人家吃水，还可供附近几个水稻秧田的水，水井附近田就因这个原因，本来是中等田分田时划成了上等田，大家还抢着要。那时村子里没人出去打工，男女老少一家都守着几个田一垅地过日子，田地成了命根子。遇到天旱为放水到自己田里，亲兄弟都会争得死去活来，就少了动手打架骂爹骂娘了。我这个当社长的总为争水调解去调解来嘴巴都说起泡，也解决不了缺水争吵。

水井水多，汉爷远点的田缺水就买胶水管到水井吸水，麻子婆也买了管子，你接得我也接得，这下热闹了，水井到了晚上插了七八条水管，第二天早上大家背水，水井干了，水全吸到秧田里了。一大早背水的全跑到我家里闹，问是稻子重要还是人重要。我不得不开社员会，严禁用管子吸水井的水，若有违犯没收管子，堰渠的水也暂不给他排轮次。大家举手通过，汉爷还背地里骂我心狠绝情不是好东西。就这样，汉爷还不死心，不敢用管子吸，就用背桶将水井里的水背到水缸，再把水缸里的水悄悄背到水田，虽没有影响大家吃水，也有人说东道西，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聋子不晓得。

我在乡政府工作时，社里已经解决了吃水难，家家户户安上了自来水管，再不用背桶在水井里背了。可我回家路过水井时，还是喜欢用手捧几把井水喝，就是冬天都如此，总觉得水井的水好喝。从吃上自来水，水井也就多了一个老字，叫它“老水井”。

我辞职后一直在南方打工，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每年就只有春节放假回老家住上几天，村子的水田早成了旱田旱地了，几乎没有栽秧种谷了，大不了种点苞谷栽红苕，一些偏点地方的水田起旱后没人耕种都长草长树了。这些年，村子年轻的都外出进厂或搞建筑去了，只有跑不动的老人和孩子留守村子里。汉爷麻子婆母亲他们几年前都走了成古人了，雷林子三疯子青女子，我们都成爷爷婆婆辈了。

再说水井旁边那大柳树，多年前一个雷电火闪的晚上，大柳树被雷电劈成两段，再也没有发芽生活枯死了，传说那夜在水井里修行的龙也随滔滔洪水归海了，水井旁的草坪修乡村路占得差不多了，因长年无人再水井背水，更无人抽水灌田，这口井算是彻底荒废了。

这些年，我每年回家路过水井时，总会站一会儿，看看残留干枯的柳树桩和背水放置背桶的石墙台子，扒开水井里木叶子捧一把水尝尝，水还是原来的水，多了腐臭味，曾经喧闹的水井如今无人问津了，看看想想，一片茫然。现在好了，感谢海叔他们让老水井的水，直接流进我家的水缸。

我在想，再过几年，我打不动工退休了，就回到那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生我养我的梦寐村子，种点瓜茄小菜，养一群鸡鸭，喝清爽香甜老水井的水安享晚年，没事做了，就散散步走到老水井旁边的小半边草坪坐坐，看花看草看麻雀小鸟，看日起日落，夕阳黄昏，邀儿时玩伴，在草坪上吹吹壳子聊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老事，吹累了，聊渴了，就喝喝水井里水管的水，让香甜可口的水，润润嗓子接着再吹再聊。想到这些，村东头那口老水井仿佛就在眼前，那井水已经甜到心里头了。

2021.08.25.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