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

紫色远方

《无眠》
文/紫色远方

我拿凳子砸自己的头阻挡不堪入耳的词汇。母亲骂人出口成篇。跺着脚，手配合着，不堪入目的画面。父亲才进屋，迎接的依旧是劈头盖脸：“……小老婆，偷接偷送，可耻恶心……”“你死了才好呢，我这个家就消停了，我找个好老头子去……”

恐惧的狂躁型的阿尔兹海默症，太恐惧了。它让人失去了人性，变成一个心态扭曲的恶魔。狗也汪汪汪，没有眼力见到极致。看不到火药，还闻不到吗？父亲骂：“再叫唤打死你，好吃好喝的，对得起大老远的给你拎回的狗食吗……”母亲骂：“摔死你……”我抄起苍蝇拍又骂又打，憋太久后的借题发挥。它本是流浪狗，自打父亲抱只流浪猫回来，母亲开始捡活物。屋里臭气熏天，扔了猫，来了狗。狗没来得及扔，死了俩，剩下这只长着狼牙的柴狗，没事儿就汪汪，邻居找过几次了。它要自由，它自由了，高兴了。屋子瞬间又脏又乱，随地大小便，怎么教育都改不了恶习。进了厨房什么都叼走，跑着钻进沙发底下，越喊越跑得快。白菜挨个啃得乱七八糟，趁你不注意，脚脖子来一口。母亲要我带走臭家伙，父亲说：“不许，我还稀罕呢。”父亲说：“打死你。”母亲说：“干什么打死？”

母亲直接用手捏狗屎，垃圾桶都不嫌脏，狗屎算什么。阿尔兹海默症太恐惧了，骂人，没有人情味不说，整天抠垃圾桶。不去外头抠，就在家抠。别人捡可卖的，她是恨不得把垃圾桶抱回家。屋里堆满了垃圾，如果不是血缘，谁能忍受？该死的道义，别跟我论“孝顺”与“珍惜”。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样的“孝”谁敢试试？

我得戴着口罩睡觉，否则真的会被恶臭熏得没气了。“忍”是有限度的，我已经到了过了极限的边缘。捏着苍蝇拍打了狗，也指向母亲，心里已经打上了母亲的脸。“混蛋混蛋，别上我家祸害……恶毒，歹毒……骚……”不堪入耳的脏字，面目狰狞，这不是母亲，我的母亲死了。她是撒旦，她是魔鬼。凳子狠狠地落在我的透顶，不伤害别人，伤害自己可以吧。我肯定抑郁了，不知道还能熬多久？草绿了，人们照草；花开了，人们照花；秋天了，照落叶；冬天照雪；假期国内国外……而我对什么都没了兴趣。难道别人不用照顾父母吗？有人说珍惜吧，我们已经好几年没妈可叫了。我真想说咱俩换换。我们都在熬，别人可以出去熬，而我在油锅里奄奄一息。

又想到死亡，活着太难。我骂了母亲：“你是全世界最讨厌的人，我讨厌你讨厌你，你敢动我一下，我一定把你扔出窗外……”母亲还不敢打儿女，她打父亲，不知道哪天她也抓我的脸，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肯定不能再容忍这样的野蛮。不管你是病了，还是正常。小时候我也没少挨打，终于长大了，还是逃不出魔掌。“你活着别人没法活，什么都不干，天天陪着你，你却狼心狗肺……你爹妈为什么不把你带走……”“你就是疯子，让警察来抓你进精神病医院……”我骂了母亲，也差点打她，我能得好死吗？忍耐结果是更猛烈的暴风骤雨。弟让我哄，想想母亲的不容易。弟说楼下老头也得这病了，人家捡能卖的。开始也往家里拿，俩儿子恐吓住了。温柔善良是把自残的刀。

母亲正常时就时常变脸，很少吃个安静饭。全家看她的脸色，霸道到极致。为什么有如此暴怒的人？暴怒脾气的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我出生于这样的肚子里？暴怒的人应该跟暴怒的人结婚生子。为什么我的母亲不是钱钟书？母亲逼着我回家盖房子，逼着我离开学校，逼着我，恨不得把我卖给土豪。我长大了，我可以掐腰反抗她了。我逃走了，该死的道义让我强颜欢笑。再一次自言自语：我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多好！我要是一块石头多好！没有生命更好！

我自残都没有换回母亲的人情味儿，冲出魔鬼的班房，眼泪疯狂，已经哭了三天了。昨天失眠，今夜又无眠。天空没有星星，躲开路灯，躲开明亮，不敢看地上的黑影。又徘徊于别人的窗下，为何我盼不到和睦？恨不得撞向身边的铁栅栏，为何把我永远关在门外。大雪天的夜晚，多少次站在楼顶。老天爷呀，你降临怪病，何时撒灵丹？前生我到底有多坏，这辈子总也还不上。

父亲又打电话了，我就当他担心我。他宁肯住院扎针也不回来，医院就在窗前，我懒得看窗外。越来越懒得说话，越来越懒得动弹，到了医院门口又折回。谁都可以有理由不回来面对恐惧。我恨手机，恨道义。恨手机恨到了听见铃声就呕吐。

回家吧，该死的道义。我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嘎巴锁上了。撒旦继续骂，骂吧骂吧。父亲准备明天带走的东西，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撒旦一次又一次推门警告：“关灯，别祸害我。这是亲闺女吗……”平时不敢锁门，怕吵到邻居。关上门隔开臭狗的臭，隔开烟的呛，咳嗽又半年了。撒旦不许我关门，撒旦永远往坏处想。撒旦自私到极点。

父亲难得早睡，这是酝酿长时间逃离。安静几个小时，父亲起来了，催母亲起来吃饭吃药。三轮车电话来了，这是何时约好的？母亲说：“天还黑呢。”是的，天还黑呢，亮不起来了，说不定我已经也变成了撒旦。不，我只是抑郁，我要准备好结束的药物。不能四六不懂时，那太晚了。不能再让撒旦祸害人。

老天呀，你把撒旦收回去吧——
谁说苦去了，甜就回来——
如果我把无眠夜都用来画画，
我是梵高二，割腕，
我也喜欢向日葵……

此时天亮了，金色的窗外，我不想打开门，我的头好痛。今天我那白色过膝棉袍应该到了，我要穿上它。为我那死去的母亲穿孝，也为自己……

2019.12.19

紫色远方

结尾应该是

紫色远方

谁都可以有理由出去，回来却都扔下烟。关着门，一样钻进来，专门呛我。撒旦，我投降好吧……

舞韵

有作家风范呢，读着似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