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传奇(专访) 高致贤 油沙河,我来了!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蓝天把山谷衬得更低,绿水将山头染得特翠,鸟儿把深山唱得格外幽静。在长满苔藓的古驿道上行进,使人感到一种古老的沉寂,若不是乡里的曾书记当向导,我准会迷途山野。若不为造访曾家四代人的传奇,谁会涉足这荒原? 到了,一幢四列三间的古木楼,堪称油杉河的大厦。一年难有一次的山外来客,常常住在这里,他家便成了山里人的信息源。 一 “老爷爷多大年纪?” “86岁了!” 大概他一生呼吸这山里的清新空气,86岁还精神矍铄,目明耳聪。曾爷爷是当时山里涉足最远的好汉。 “您老年轻时到过什么地方?”曾爷爷兴奋地说:“去过漆树坪子,还去过星宿岩嘞!”老人显出几分自豪的神色。 漆树坪子离他家十多里,是当地乡政府所在地;星宿岩离得更远些,是一个毗邻民族乡的处所。曾书记短叹一声:尽管到星宿岩只有20多公里,但在当地人眼里也算很远了! 山里人不敢出门,不愿出门,一生捏着锄柄在山里,“油杉河的姑娘别想得到盐巴吃”,便是解放前油杉河人们的生活写照。 二 曾大伯是这个家庭的第二代。60多岁了,脚印儿却比他父亲宽得多。曾爷爷夸儿子去过百纳场、大定(今大方)城,还去过羊场坝。 百纳场是相邻的百纳区所在地,开场百余年了,在油杉河人的眼里算个非常热闹的大市面。大方县城就更不用说了,解放前的油杉河有几人能去过?羊场坝本是大方县境内的一个乡镇所在地,为什么老人家把它提得那么响亮?解放前那里曾办过中国第一航空发动机制造厂,号称小贵阳。尽管曾大伯当时是被拉夫抬木料去的,但毕竟去过啊! 三 40多岁的老曾是他家中的第三代,昨天才从这里回城去。他参军去过昆明,进了拉萨,复员后留在县城开车,西南几省区不足为道,北京、上海、广州,“他还去过山海关嘞!”曾爷爷情不自禁地夸起他的孙子来。与他只去过星宿岩比较,孙子真是个长脚杆,且是油杉河的第一个“脱产干部”,山里人谁不钦佩? 四 “哈哈哈哈……”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两个西装革履的姑娘跳进院落,给这古老的木楼带来一派生机。她们是这个家庭的第四代,一进门就抓过毛巾要洗脸,忽然看到我,便盯住曾书记问:“五叔,这位同志……” “作家、记者”。曾书记不等她们问完就抢先作了回答。 她俩闪过一下惊诧的目光,立即就镇静下来:“欢迎您,作家先生!”我们一下熟悉起来了。 听说她们出外经商,不禁想起那句戏语,便问道:“你们经营监巴吗?”院子里顿时飞起一阵哈哈声。 曾书记介绍,她俩收购当地盛产的芸豆,同县里一位农民企业家联营出口,销往印度、新加坡……两个小鬼还到深圳同香港一家公司的丝丝小姐打过交道…… 两个姑娘忙赶车进城,提前出门后,又回首向我们道了声“拜拜——!”曾爷爷愣了她俩一眼,轻轻冒出一句:“两个疯丫头!” 腊肉下土酒,香椿炒鸡蛋,我们吃过曾爷爷的款待,开路开路的了! 出后河,上虎岭,放眼起伏群山,看到沉沉一线从东蜿蜒而来,将群山串在一起。一辆小北京开进,一辆大解放开出,几台五十铃跟在后边,马达打破了山乡的沉寂。曾书记仿佛还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禁脱口自问:“是后代强,还是开放好?” 五十铃的驾驶窗口伸出两只小手向我们摆动,我又想起那两位姑娘! (作于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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