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神农架》

淡竹

《探幽神农架》
文/淡竹

旅游是获得愉悦感和浪漫性的最好媒介。
——麦金托什

天燕原始生态景区充满野性，森林是这里的主人，它的胸怀像海洋那么广阔，容纳了针叶林、阔叶林、竹林、灌丛、山地草丛、草甸、沼泽等植被类型。

每一座山峦都是浓郁、丰茂的绿。亿万的树木和花草抱紧大山，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重叠、奔涌、俏立的浪，像一堵高不可攀的墙压过来，给人的心灵形成巨大冲击。山，耸入云宵，直达天庭。缭绕的雾气既薄又轻，灵动、欢快、明亮，或旋转，或飞翔。沟壑向下延伸，遥不可及，在绿丛中究竟隐藏有多少生灵和秘密，无论多么敏锐的眼睛，也无法看穿看透。

或高或低、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湿润、清新，温柔的、舒缓的风像大家闺秀，款款而行，给人舒适和喜悦感。
坚硬如铁的岩石上，有树木扎根，它们的根像龙爪那么锋利、刚劲，憾人心魄。水滴从山巅垂落，轻轻砸向地面，溅出细如蚊蝇的声响。山坡上的石头、树干包裹着一层绿茸茸的苔藓，应是生了羞耻心，正从愚昧走向开化。草木是多样的，高低不等的树和草簇拥在山上、沟壑里，形成强大的不可战胜的气势。偶尔裸露的岩石，呈灰黑色，有水滑落的地方光溜溜、湿漉漉的样子，透出几分柔软。
此季，花开在地面，不惧乱草纷扰，纤细的碎花或红或白，妖娆妩媚，勾人魂魄。虽然被高大的树木完全遮蔽住天空，但小草依然绿、肥、鲜，惹人注目。尤其看到晶莹的水珠在叶面滚动，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爱怜。在这里，生命极为旺盛，生灵们充满活力，满山遍野的绿像大海涨潮的水，盈满空间，几乎看不到荒废和空闲。山是那么的高大，人落在山脚下，感觉如尘似埃，心生绝望。悬崖峭壁不留一丝一毫破绽，云朵缠绕住脖项，鸟儿只敢在山坳里飞翔。透过一片叶、一株草、一棵树，我能看到最细微的世界，它们奇特又真实，感染着我，激发着我的思绪 。蝴蝶低旋，鸟儿远遁，和巍峨的群山相较，又觉得空旷、渺远。

毫无疑问，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岁月，期间有多少故事，人类无法度量。在巨大的山体上形成的燕子洞，是上古时期地壳运动遗留下的。当大海消失，生活在洞里的金丝燕并未离去，而是继续留在这，成为奇特的景观。洞口又高又大，没有植被，岩石已被磨得光滑如镜。自上而下，有水珠滴落成线，溅出清脆的声响，如丝弦共鸣，神曲迎宾。进入黑暗、潮湿的山洞，好奇心更加强烈。地面上有泥水，越往里越黑，到后来伸手不见五指，有人用手机的灯光探路。而燕子就在洞里飞翔，速度和外面一样迅捷，不时有翅膀轻轻碰触到头顶，不知它们在黑暗中如何导航，竟然相互无碍。黑暗形成奇特的意境，或仙或魔，皆从脑海中蹦出来。身在洞中，恍若隔世，难怪古人常说，洞中方一日，洞外已千年。洞里的风有些冷，到处窜，似乎能穿透衣服，撞进细胞。由于进洞的人多，黑暗形成的枯燥感，消解了包括我在内多数人的好奇，我一边往出退，一边猜测，栖息在洞里的燕子，如何筑巢，如何防寒。不时有燕子飞入洞中，也有飞出去的，它们冲向远处的绿丛，瞬间消失，不见踪影。燕子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们不过是外来入侵者，但愿别影响到它们平静的生活。
出洞，极目远眺，大口吸气，深深地吐。感观突然得到释放，内心滋生出入世的豪迈，将压抑和郁闷驱散，情绪昂扬。途中遇到鄂椴、毛叶木姜子、毛肋杜鹃、狭叶冬青、紫丁香、红桦等，我细细打量着这些新朋友，它们扎根于岩石，筋骨舒展，摇曳生姿。在这大美之地，映入眼帘的，不管是花草树木，还是云朵山峦，皆面容姣好，善良真实，没有丁点邪恶和虚妄。

行至望仙台，松树和阔叶林或在脚下，或及半腰。远处山峦重叠，纵横交错，形成无数沟壑，在如此茂密的绿丛中，究竟生活有多少野兽和鸟，是一个无法计算的题。强大的、广博的绿，令人望而生畏，倘若强行闯入，会不会迷失方向？

踏上飞云渡，一座横跨悬崖的虹桥。脚底生风，有成神成仙感。桥下，草木轻摇，如水波荡漾。看远处，雾气从山坳里向上涌，又自山顶扩散四方，翠绿的、高耸的山峦像巨大的浪潮，气势磅礴。端详着黄杨树高耸的树冠，叶片有些稀疏，我有点感慨，黄杨老矣！纤薄的叶片向蛋黄那样轻盈，溢出淡淡的味。岩柏的枝柯曲折遒劲，如没有蜕皮的龙，历尽沧桑。冷杉挺拔英武，如等待检阅的士兵，把守在陡坡险地。偶尔，有鸟飞过，发出几声惊叹后，翩然隐去。

我像徜徉在林海的蝶，遇树仰望，遇草俯察，对眼前所见景物怀着浓郁的兴趣，恨不能解一切秘密。

神农顶面积约2平方公里，海拔3105.4米，为“华中第一峰”。车上，导游说我们运气好，昨天刚下过雨，在神农架可看到神奇的云海景观。进入神农谷，“天忽作晴山卷幔，云犹含态石披衣。”果然让我见证了变幻莫测、壮观奇特的云雾生成现象。在这潮湿的环境，生长着天麻、柴胡、黄连、黄精、白芨、天南星、七叶一枝花、石斛等喜阴药材。在车上，我们看到了迄今见过的最漂亮的云海。众山被云雾淹没，浓郁的云像漫过山巅的汪洋，形成滔天波浪。庞大的、轻柔的云朵，或凝聚成亭台楼阁，或绽放似鲜花香草；或奔走如兽，或飞翔似鸟；或独处，或群聚；或如流瀑悬挂，或似险峰峙立。山峰若隐若现，像无数徜徉在大海里的鲸鱼，刚露出鱼脊，又沉没下去。云潮翻滚着，汹涌着，向上窜升，朝四周扩散。我猜测，这里是云朵的诞生地，它们的下方连着无数的根，或者说是脐带。洁白明亮的乌黑阴暗的、轻盈如纱的厚重如铁的、纤细如丝的浩瀚似海的云，都可以看到。它们穿山越谷，在狭谷里、天空中游荡，有时，会在悬崖峭壁边停留好长时间，似乎发现了什么。俏立的崖壁，像是披着婚纱的新娘子，三分神秘，三分妩媚，三分坚毅。偶尔有裸露上身的石峰，下身围着翠绿的衣裙，凝视着天空，一个姿势保持了数十万年。这里，阴晴变化多端，眨眼间，能从晴天变成浓雾缭绕的阴天，众山完全陷入黑暗。云雾形成的滚滚大势，无可阻挡！万丈深渊、捅天神柱皆成为渺小的存在，被云雾把玩于股掌。鸟儿显然适应了环境，它们尖叫着，兴高采烈地享受时下，让我有点嫉羡。

板壁岩有石峰，与云南石林相似的景观，只是规模很小，属于袖珍级。人行窄道上立有提示牌：附近有毒蛇出没，请注意安全。很多人直接忽略，无视警告，到处探奇寻幽。石头或立或卧、或斜或正，或重叠成峰、或独藏草丛，千姿百态，几无类同。和庞大的绿海相较，灰白色石头与四周草木颜色迥异，显得孤单、桀骜不驯。有不少石头因其独特的形状，被人们的想象力赋予生命，比如灵龟戏雾、飞来石等。那块飞来石似已悟道，与下面的石头身形相错，若即若离，状似将要滑落，却又安然稳坐千年万年。空气里弥漫的草木香，味道纯粹，让人忍不住大口深呼吸，存储进丹田。这里的山坡上树木稀少，草甸柔软如毯，让人不忍心踩踏。有蝴蝶飞来飞去，有不少喜欢浪漫的女子，有的躺在山坡上，闭眼假寐，有的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有的围坐地上聊天。四周生长着茂密的箭竹林，它们簇拥着，抱团对抗风雨。这里是神农架野人出没的地方，有野人们留下的毛发、粪便、足迹、竹窝等，只是没有照片和真人来佐证。导游说，当地政府悬赏，拍到野人照片，奖励五十万元；抓到野人，则给予五百万，可惜至今没有幸运者。

金猴岭处神农架自然保护区西部，海拔3019米，南连红岩洞，北临小龙潭，东接草坪湾，西濒长岩屋。这里山势缓平，气候寒冷，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山谷里灌木丛生，溪水跌宕，有深潭粼波，有瀑布泻。植物有巴山冷杉、华山松、山樱桃、锐齿栎、山柳、扇叶槭、箭竹、猕猴桃、高山杜鹃等。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太阳的燥气被阻隔，茂密的森林和繁盛之极的山花野草构筑出一个阴凉幽静的世界。没有风，整个山谷处于禅坐、冥想状态，溪流非常好客，在热烈的致辞，而小鸟们同声翻译。野荷碧绿的肥大的叶舒展开来，而溪流穿梭在荷叶下，在前方某个地方突然探出脑袋。绿丛中的水，如明亮清澈的眼眸闪烁着，与绿丛形成绝妙的反差色。溪水在崎岖的峡谷里奔走，充满坎坷，但它不曾犹豫，即使遇到坚硬的石头，非但不逃避，反而凭借柔韧和坚持，强闯过去。晶莹剔透的水在石头缝隙间流，而石头上长满毛茸茸的绿苔，与林草融为一体。历经险阻，终于到达龙门，飞跃成瀑，珠弹玉响。想来，这里的草木完全成为大山的一分子，它们尽心尽力，毫不懈怠地保护着土壤。生和死，在这座山谷中同时上演。有些参天古木倒下了，干枯的枝干横亘于溪流上方，而旁边有更多的纤细的树木正茁壮成长。有的树，半枯半荣，但枯者不腐，生者勃勃。正是如此优美的环境，才能造就出像金丝猴这样可爱的生灵，它们是这里真正意义上的占领者、原住民。


晚上，宿木鱼镇。这是一座深藏于崇山峻岭的小城镇，香溪源从山脚下流过。吃罢晚饭，到香溪边散步。溪水清可见底，水速快疾，声音响彻山谷。虽然山体高大，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压抑，一边走，一边欣赏大山独特的幽静。有鸟隐藏在山林，鸣叫声竟然能与溪流抗衡，传出好远。曲折的溪谷，有巨大的岩石，也有光滑圆润的卵石。水不知流了多少年，有多少的水从这里走过。传说中的王昭君故乡，就在这片土地上，她回乡省亲时，失手坠落香溪的那串珍珠，是否已化作精灵？总觉得这香溪有一丝高雅的气质。溪边山坡上，有座茶园。茶园旁边建有饭庄，打出土鸡、活鱼、野菜的招牌吸引人。这里的菜蔬几乎没有受到污染，刚在餐馆里吃过炖土鸡，味道鲜美，炒鸡蛋也很有味道。我们过桥，进入茶田，有人摘几片嫩叶，放嘴里嚼，有点苦涩，我们讨论半天，也没得出结论。整个小镇依山而建，形成几条高低错落的街道。沿街商铺，多是卖神农绿茶、墅生蜂蜜、姜糖、桃胶等当地特产，以及木雕等工艺品。餐厅也不少，它们服务的主要对象是外来游客。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条街，但如何走到处于高处的那条路，让我们问过好几次人，才回到宾馆。睡前，我将袜子等洗了，第二天起来还是湿的，两天后才干。

大清早来到官门山，来早了半个小时。在等待开门时，领队从车上搬下音箱，播放起欢快的舞曲，大家在门前广场上翩翩起舞，很是乐呵。

坐车进入景区深处，从上往下步行观赏，分别是各类神农架野生动植物博物馆。大鲵，俗称娃娃鱼，在池塘里缓缓地游，或是人多害羞，始终卧在水底，不吭一声。有几个池塘里还分别养着中华鲟、鳖、红鳟鱼等。神农架水量丰沛，有沟就有水。溪水从山巅流下，一路高歌，永不停歇。溪谷边有两棵银雀树，树龄超过三百年，因其同根而生，相互穿插成一棵巨大树冠，被当地人寓称为“连心树”。途中遇到一棵“阔叶十大功劳”，应是灌木，树干蜿蜒如蛇，叶片肥硕，对称双开为两排。还看到野茉莉、稀花八角枫、珙桐等树木，可惜太匆忙，无法细细端详。进入自然博物馆，大开眼界，这里有丰富的动植物标本。神农架有不少珍稀植物，比如叉叶蓝、中花弥猴桃、银杏、红豆杉、亮叶月季、巴东木莲等；神农架特有植物顶喙凤仙花、川鄂蒲儿根、鄂西黄莲、湖北旋覆花等。在神农架这座巨大的植物宝库里，还存在许多珍贵物种，认识、了解它们，需要时间和耐心，而这是我最欠缺的。熊猫馆，有两只大熊猫，一只躺在竹子上，正在进食；另一只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滚圆的身子，肥硕的屁股，娇憨可爱。对面有处山壁，裸露出岩石，可能是山体滑坡造成。一层层岩石斜压在一起，组成巨大的山体，而树木野草就在这座石头山上繁衍生息。

进入神农坛景区，走过一段坡路后，看到“千年杉王”铁肩杉。巍峨、挺拔、刚劲、宏大，这是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据说，已有一千两百岁。人们给它缠绕上红绫，再用篱笆围住，防止某些德行低的人涂鸦刻字。树杆硬似钢铁，树皮皴裂，状似龙鳞、铜锈，饱含沧桑、古老的气息。枝柯横向延展，若龙盘旋出一大片空间，独木成林。用杜甫的“苍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两千尺”诗句形容，极为恰当。

看罢千年杉王，转过山坡，来到神农坛。《周易．系麦》说神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故而，在这里建坛祭祀神农氏。神农坛分天、地二坛，依山而建。天坛正中耸立着炎帝神农巨型牛首人身雕像。天坛之下为地坛，辟有可容数千人之众的广场。广场大圆图案，代表天；圆心处设正方形，代表地，方形图案中，五彩石分列表示木、火、土、金、水五行。地坛广场的前端，两根高10米的如华表般的图腾柱分立两边，柱上雕塑也是牛首。图腾柱和浮雕之间设有祭坛。祭坛完全按古天子祭坛的规格设置，青铜铸就的祭器九鼎八簋正中排放，香炉、香案、金钟、法鼓坛前排列。有人吆喝来客上香祭祀，何奈对于人造景观，人们情绪不大。

沿台阶而上，山坡上长满一年蓬和红车轴草。我看到一只身材肥大的土蜜蜂落在红车轴草的花冠上，于是停下来，弯腰细察。蜜蜂在花蕊里左右逢源，辛勤劳作。不知小蜜蜂如何发现这细碎的花，从远处赶来。它内心祥和，不理会四周的热闹，只是安静地细致地做自己的事。登上高台回头，一览众山小。巍峨的山峰不再高不可攀，参差的、嶙峋的山峰、沟壑交错，不再神秘。人类在此留下的痕迹，显得格外刺眼，比如半山修建的被绿色环抱的房屋，像神山上镶嵌的装饰物，沾染上世俗因果。


2019-6-16

午午

大作问世，拜读欣赏，神农架神秘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