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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姜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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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0 0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姜大爷
高致贤


解放前在某盐号挑水为生的姜大爷,左眼被老板摧残失明。当地水源奇缺,必须翻山越岭去挑水。他常年光膀赤脚挑水卖,久而久之便炼出一种特殊体质:肩头老茧如军衔肩章,磨光扁担多少条;脚底的死肉像牛皮鞋底,利石锐竹任意踩,冰刀霜剑只等闲;一年365日,肩头上天天不离扁担;大年三十夜,家家要求水缸满,正是卖水的黄金时间;正月初一送春水上门,打发的红包更丰盛。俗话说:“叫化子都有三天年过”,逢年过节正是他卖水的大好时光,姜大爷怎能闲着过年?

患难中与之结合的妻子,在贫病交加中撒手人寰,留给他一个仔。幼仔离不开父母带,他只好在胸前吊个护儿袋,常年像只大袋鼠,既当爹又当娘,凭着卖水的微薄收入养活父子俩,哪还敢有半点懈怠!

新中国成立,姜大爷翻身。他儿子进了学校,全由国家抚养;土改时,他分得两份地、一间茅屋。但他已与扁担结下不解之缘,且长期养成担水的单一劳动习惯,农活早已不习惯了。街坊多数人家改商从农,买水吃的人户减少了,他便以担水换工种庄稼;农闲换起工,农忙集中用,一道农活一天就干完。田间管理他也不在行,庄稼好坏他也不计较,还享受着国家民政部门的长期救济。一件衣服,直到穿破也不洗一次,挑水技巧却已炉火纯青:扁担放在肩上,不用双手护桶绳,两手随着脚步的节奏前后轻快地摆动,若上平路,一路小跑,水桶平平稳稳,满水也不会浪出桶沿一滴。


他为人清白,心地善良,从不贪占一点小便宜。不少由他供水的人家,都交给他一把开门钥匙,主人不在家时,他可以随意开门进去倒水,还可以为主人查看一下有无被盗或其它不安全因素。满街谁人不识姜大爷?姜大爷办事,街坊邻里一百二十个放心。
姜大爷“失业”了!他儿子从专业学校毕业,分配回当地工作,领着不少的工资,又娶了个勤劳孝顺的儿媳妇。儿子和儿媳十分体贴父亲,想到他一生艰辛,早该享享清福了,便劝老人不要再挑水卖了,吃穿全由他们孝敬。让老人在家带孙子玩玩,以享天伦之乐。但姜大爷就是闲不住,说:“坐着就是皮风搔痒的。”抽闲等空,他挑起水桶又出门,倒不是为挣几文钱,就是不让自家水缸浅。街坊邻里无人担水的,他便义务供其水用,人们称他老菩萨。尽管儿子、媳妇频频劝他休息,他仍积习难改。挑水之“业”还是未“失”成。儿子和媳妇拗不过他,想他一生艰苦也一生做惯了好事,也就不再免为其难了。
儿子掌了一方小权,找领导,写报告,申请到一笔人饮工程的财政拨款,为全街修建自来水,水管虽未安到各家各户,但街道两旁一顺溜安上了水龙头,平均十来家人就有一个,不少人家抬锅就接水,有的还把碗也送到水龙头边去洗,稍远一点的,接一桶回家就是了。原来的水缸也改变了用途,谁还用得着他去挑水?儿子在家中安了一根专管,建起洗澡间,藉沐浴来弥补老人前半生挑水的辛苦。姜大爷真的“失业”了,整天搓脚抹手无事干,闲坐家中,显得十分难熬。每当他听到卫生间内的哗哗冲水声,便会心如刀铰,随着数落一
番:“作孽啊,作孽!……”

“群众用水不开钱啦!”老区长在年终总结大会上说,“这正是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听了区长的演讲之后,旧社会里“只洗脸不洗脚”的街民们无不兴高采烈,欢呼雀跃,水龙头大大打开,水流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宛若放鞭炮般“啪啪”脆响!以此来庆贺用水之翻身。有的便接上胶水管,大开水龙头,用此不开钱的自来水冲洗着几十年从未洗过的破家烂什,旧楼古壁。陈年污垢荡涤一清,用水全是“自来”。因为用水不开钱,水龙头也懒得关,任那碧水空自流……
  
然而,在那人们欢呼白用“社会主义优越性”之自来水的聒噪声中,姜大爷却不吱声,而且病了,病得发疯似的遍街乱窜,看到没有关好的水龙头就去关上,还在那里骂娘。人们无法理解他的言行,便说“姜大爷疯了!”
  
东高西低的某镇,姜大爷正好住在东街,水源从他家门前经过,他未与谁商量,也不报经谁允许,自个儿捡些破砖旧瓦,砌一间小屋罩住一个水龙头,把他的床也搬了进去,日夜守水于此陋室中,管着水龙头,谁来挑水都开放,但须交2分钱一担。有领导说:水是国家拨款修来的,是为了照顾群众用水,他无权收水费,不准他收钱。他啥也不说,哑然失笑,不交钱就不开龙头。大家知道他是个好心人,一辈子苦命,而今年迈体衰,对他总是同情,谁也不愿得罪他。加之那二分钱还买不到一块小豆干,谁去为两分钱计较?且他心里明白着哩,穷人用水他不收钱。大家也图个近便,2分钱一担的水费照交不误。尽管也有个别人同他吵过嘴,但因他什么也不说,对方吼几句也自觉无趣了,还会因此遭到街坊邻里的谴责,遂使人们渐渐养成交钱挑水的好习惯,有人一次多交几分钱也不让他找补了。对此,儿子、媳妇有时也免不了嘀咕几句,埋怨他丢人现眼的去守那二分钱,又不是家中缺吃少穿!他仍然一言不发,任凭埋怨。
  
领导的批评,社会的非议,儿女的埋怨,他一概置若罔闻。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他最多也不过轻声说上一句:“甭作孽!”钱是照样要收的,且每挑提高到三分钱。人们也不再为他的提高水费而为难了,反而觉得用水开钱是应该的。
    

西街的水管爆裂,南街的龙头扭坏,北街的地下管道漏水,“不开钱”的“社会主义优越性”因而付诸东流,只有姜大爷守住的那个水龙头还好好的。前头的水管虽也坏过,姜大爷已悄悄掏钱修好。
  
姜大爷小屋边的“桶龙”越来越长了,他又把水费提高到5分钱一挑。有人说他乱提价,但谁又给他定过价呢?他也不知道有个物价局什么的,也就随心所欲了。可谁也没有具体管他,仍由他自己办。那5分钱也无谁再计较了。水费提到1角钱一挑,有官员出面干涉。姜大爷说:“好嘛,那我就不管了,但是,公家的水公家的人就应该管,不然……”可哪个官员又会听一个瞎老者的金玉良言?
  
几条街的人一齐踊到他砌的小屋前享受起“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来。有个建筑业包工头霸住龙头放水去修房子卖高价,一大汉挑起桶来得不到水,一下火了,骂一声:“儿哟!这又不是你家的水,让我们接点去做饭嘛!”包工头反问一句:“不是我家的又是你家的?”大汉无言,小机灵接话:“哪家的都不是,是公家的,谁也管不了!”
  
姜大爷砌小屋被一些人掀掉,龙头也不翼币而飞,水管也爆了,满街污泥浊水。人们又重新挑起水桶下落牛坑、进伏龙洞找水去了……
  
许多人正为吃水难叫苦不迭之时,新任镇长的就职演说承诺要尽快解决群众的吃水难问题。但因资金缺乏,无法践诺,只好频频跑上级机关。国家不再重复无偿拨款了,只能贷款开发。但贷款的担保及偿还谁来负责?镇长也无法践诺!
  
正当镇长一筹莫展之时,姜大爷发话了:“这还用得着贷什么款?不就补半截堰沟坎、换几节水管、买几个水龙头吗?这钱我给;但水不能白放,要有人管水,用水开钱。”说着,他取出几小布袋的分分钱,角角票,建议镇长动员全街受益户出工出劳算为投资,以后用水费还款,政府不白用群众劳力,群众也不能白用自来水。镇长采纳他的建议,而且依计而行。不久,自来水又重新回来了!水龙头安在适中的放水点上,全镇建起“义务管水小组”,由姜大爷领头,请几个合心的老人一起记账、收水费。人们不再争论什么用自来水该不该开钱了,声声感谢姜大爷,镇长频频表扬他,他只是一笑而已。
  
姜大爷年近耄耋,志愿“退休”,不再管水了。他将所收的水费,和收费记帐本全交给镇政府,自己买了一套崭新的服装,与乡亲们道别,叮嘱乡亲们要管好自己修来的水,管不好,水是不会自来的。他要让儿子送他到城里去看看大自来水。
  
有公务员听说收水费有油水可捞,早已窥视着姜大爷的“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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