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举《贵州血泪通告书》游行 简书史迹编转连载之十 高致贤 选编按:2018年暑期回乡避暑期间,应大方一中简远海老师之约,前往大方县城奢香大道南端大转盘东边的一个宿舍区内拜谒双烈园!“双烈园”是国民党的林森主席为大定(今大方)县的辛亥革命的两位烈士:谭冠英、简忠义题词的摩崖石刻!2004年,大方县文管所在此石刻前立石碑简介谭、简二烈士史迹,对“双烈园”加以保护。谭简二烈士为了保卫简书先生献出宝贵生命!谭冠英、简忠义去世后,简书也曾写了挽联:“黔黎之冠,凤岭之英。救国是忠,活我是义”。 简书何许人也?谭、简二烈士为何甘愿保卫他而牺牲?乡亲提供加以网上搜索,得知简书(字孟平)是辛亥革命的一位传奇将领,为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做出很多很大奉献。为表示对于谭、简二烈士和简书先生的敬佩,现将网上收集和乡亲提供的简书的革命史迹分段摘编连载于后。这里,我先对于网络和乡亲提供史料的一并致谢! 上京举《贵州血泪通告书》游行 简书于一个阴雨天见到了贵州革命领导人之一周素园。自从滇军入黔后,周素园就流亡在外。两人相见,不免抱头痛诉。 周先生这些时日来一向可好? 不能革命,如何能好啊!周素园如此悲叹。 想当初周先生鼓励我等,“我辈革命死,不革命亦死,等死耳。要以革命死为最大幸事,何惧哉!”周先生办报,传播新思想、新学识,揭露清王朝及贵州社会腐朽黑暗,促进贵州反清革命高潮到来……可是今天…… 唉!可恨!可悲呀!周素园长叹。 周素园此次见简书,正是想联络流落在外的革命党人,组织一个黔人冤愤团,意在揭露反动势力的倒行逆施,为贵州革命派鸣冤。简书说,周先生此举甚好,我等正处于彷徨之中,就盼望有人振臂一呼啊。 如此,你找纸来,待我写下血书。周素园说。 简书急忙叫茶店小二找得一叠纸来。周素园接过纸,铺于桌上,咬破食指,奋笔疾书: 贵州血泪通告书……尚不料刘氏引滇军至省杀赵督并坑杀新军千余人,又次第杀害反正诸人……第一营管带杨树青所部,军队三百余名,人勇械精,在川名誉尤佳,回黔缴枪,滇军诱入都督府内,于夜半全数坑杀……勒捐枉杀一日数见,分扎外属军队,淫虏残杀惨不忍闻,并派员检查邮电,凡有微词立遭戕杀。故黔中现象,三人同行立被干涉,一言犯禁遂致惨诛……螺丝山尸骸成丘,血流被道,民号螺丝麓万人坑…… 通告书写好后,他又分别给孙中山、袁世凯、北京政府等写了信。简书利用自己在北京的关系,分别将这些信送交到目的地。第三天,简书号集在京的贵州革命派,举着周素园先生写下的《贵州血泪通告书》到街上奔走呼号,控诉唐继尧、刘显世在贵州犯下的罪行。岂料,北京政府的大总统袁世凯就是一切反动势力的总后台。游行进行到中途,一大队官兵突然飞奔而来。领头者骑着大马,余下的端着长枪。马蹄声,枪声乱响,一时间,街道上鸡飞狗跳,杀声四起。游行队伍大乱,四散而逃。简书见情况不对,拉起周素园就开跑。可周素园看到他写的血书掉在地上正在遭到乱脚践踏,他要去救血书,刚扑过去,子弹就飞过来了,打中了他的手指。这一枪断了他抢救血书的念头,掉头就跟简书一起跑。混乱中,简书寻得了一条胡同,两人没命地在胡同里拐了几回,觉得终于离枪声远了,才歇了下来。 周素园的手指还在流血,指尖给打断了。简书掏出自己的手巾替他包扎。周素园说,血书给那一枪打烂了。简书说,血书没了还可以写,先生何苦要搭上一个手指呢? 周素园说,那血书不是我手指写的吗?跟手指一样重要。 这时候,一股粮食的清香味飘进了胡同,只听得不远处一个声音在吆喝:棒子糊儿呢,棒子糊儿呢。 我好饿。周素园突然说。 简书却奇怪这声音怎么这么近,他站起来寻望,才发现就在他们前面十米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岔路,那条岔路也就二十米不到,连着另一条街道。吆喝“棒子糊儿”的人就在那胡同口站着。那条街道似乎还安静,不像有官兵在抓人的样子。 简书回头对周素园说,先生稍等,待我去为你买些吃的来。说着他便沿着岔道进了那条连街的小胡同,走向了那个卖棒子糊儿的。可棒子糊儿实际上就是玉米糁子,拿不走,只能就地买了喝完再走。旁边有两个苦民样的正端着蹲在地上呼噜噜喝。简书犹豫着要不要买这个,正好就看到几步远的地方围了一大堆人在看着墙上一个什么布告,他好奇,也上前去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可吓了一跳。那布告正是缉拿他和周素园的。布告上把他们说成是“民党魁首”。简书没敢逗留,赶紧钻进胡同。可就那当口,一骑马的官兵远远的发现他形迹可疑,便策马追了过来。马比人快,他刚转过岔道,嚷嚷着叫周素园快跑,马蹄已经踢着屁股了。以为完了,留下个汉子样吧,索性站下来不跑了。可没想到那人看了他们一眼,掉头回了。他们正诧异,就听胡同里传来声音说,错了,回吧,两个叫化子。简书摸到转角处一窥,发现那官兵已经把跟他而来的另外的官兵打发回去了。出胡同口的时候,他还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周素园问。 虚惊一场,我们遇到了一个有良知的官兵。简书说。 他不是没认出我们来?周素园问。 显然不是,因为街道上到处都贴着我们的画像,袁世凯把我们当成“民党魁首”,说我们是利用冤愤团“谋反”,现在到处缉拿我们哩。先生也听见了,刚才那个在跟他的同伙们说,我们是两个叫化子。很显然,他是有意放过我们。简书说。 那我们赶快走吧,还在这儿等抓呀?周素园说。 简书说,我们不能退,也不能往这儿上街。只有在这胡同里转,转到天黑。 周素园同意简书的意见。两人便沿着胡同深处走,偶尔会遇上一两个走路的,他们便也装成是过路的,把步子闲散下来,表情放松下来。 这样走了一段儿,简书觉得不行。万一要是别人认出我们来了呢?这街上到处都是我们的通缉令。他说。 那怎么办?周素园也为这个担忧。 简书说,必须化妆,把模样变一下。 怎么变? 先生的胡子和眼镜是一大标志,要是没了胡子和眼镜,一般人肯定就认不出你来了。 周素园本能地抓住自己的胡子,好像怕简书给他抢了去似的。 先生莫怪,这是不得已。简书说。 周素园说,怎么剪啊,我们又没剪刀。他心里正庆幸他们没有剪刀呢,简书却从钥匙扣上拿出了一把袖珍剪刀。我剪鼻毛用的,我这鼻毛长得快,一天不剪就伸到外面来了,所以我时常带把剪刀在身上。简书解释。 周素园没想到有这一出,虽然舍不得自己那把胡子,但情况特殊,他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简书替他剪掉了胡子,然后把没了胡子的周素园一阵端详。后又拿掉他的眼镜再打量,才说,这样看起来还真变了个人。应该没问题了,我们接着走吧。简书说。 可是拿掉眼镜后,周素园的眼睛很不适应,几乎走不好路。 为了让自己也有一个改变,简书把周素园的眼镜戴在自己眼睛上。没想到那眼镜是高度近视镜,他一戴上,反而两眼发胀,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见。没办法,他们只有没人时把眼镜给周素园戴上,见有人来了,又把眼镜给简书戴上。 周素园的肚子饿得不行,就闹了起来,咕噜咕噜直叫。简书说要去替他买点吃的,周素园没让。他将腰带紧了紧,肚子不叫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挨饿,有经验了。他说。 简书说,等天黑下来,到我家,让书云替你煮一大碗面。 别说吃的,一说更饿。周素园说。 两人在胡同里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周素园决定趁势出城,简书说,先生稍等,我去叫上书云。周素园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回家?简书说,我住那地方没人知道,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周素园说,袁世凯是什么东西,要找你住的地方还难?简书说,照先生这么说,我更应该回去,书云大着肚子,遇到危险就完了。周素园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拖泥带水。 最后,他们商定,就地分手,简书回家接彭书云,之后在城外的冉庄村口汇合。 分手后,简书摸回了家。可就在进家门之前,他发现身后有尾巴。为了甩掉尾巴,他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绕了半条胡同,从后门进了家。 彭书云早就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他回来,一头就扑上来了。你总算回来了,我以为你回不来了,着急死了……说着话,她忍不住眼泪横流,最后索性死死抱住他哭了起来。简书拍拍她的背,轻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好的啊。他推推她,想让她松开自己。可彭书云怕他逃了似的,死死抓住就不放。这样,简书不得不对她说,赶紧收拾,我们得离开这里。 彭书云这才给吓醒了,忙抬起脸问,他们追到家里来了? 我发现了尾巴。简书说。 彭书云赶紧抹一把脸,去收拾东西。 简书上前帮忙捡了两件衣服胡乱包上,就拉了她要走。别收拾东西了,来不及了。简书说着拉了彭书云从前门出来,拐进了胡同。 但实际上那天晚上街上到处都是官兵,他们根本没法出城。没办法,简书只好先躲在胡同里,让彭书云到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一副墨镜回来,装成个瞎子,由彭书去牵着,找了一家便宜的客店住下来。 不知道周先生怎么样了?简书十分担心。 彭书云说,周先生有流亡的经验,应该没问题。 但愿没问题。简书目光茫然地自言自语。 第二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暴雨。经验告诉简书,北京的暴雨总是夹着狂风,这样的天气,街上连黄包车都少。他认为这是他们出城绝好的掩护。 可是,这么大的雨,我们在街上走,也是让人怀疑的。彭书云说。 最好能找到一辆黄包车。简书说。 他拿上包袱,拉了彭书云就走。 彭书云说,不能这么就走,我们这样冒雨出门,连店家也要怀疑。 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们得抓紧时间,店家怀疑不要紧,我们已经走了。简书说。 两人下了楼,彭书云装着肚子痛捂着肚子,一只手还搀扶着“瞎子丈夫”。店家果然问他们,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彭书云说,我肚子痛,怕是要生孩子,得去医院看看。 店家一脸同情,赶忙从柜台后面拿了两把伞给他们。看着他们出了门,还不住地摇头叹息,咕哝说,一个瞎子,一个大肚子,真是瞎达。 暴雨就是暴雨,他们一走进雨里,就湿了半截身子。暴雨在狂风中发了疯一样咆哮,店家给的那两把油布伞很快就给它支解成废品了,两人很快就成了落汤鸡,浑身淌着水。 好不容易碰到一辆黄包车在城墙下躲雨,简书上前乞求他跑一趟,可黄包车师傅说,这样大的雨,只有神经病才会跑,我又没神经病。 彭书云只得再一次装成一副马上就要生孩子的样子,呻吟着哀求,师傅你就发发善心吧,我要生了,求你救我一命吧! 黄包车师傅听她这么说,又见她确实抱着个大肚子,脸色煞白,就戴上斗笠,走进雨中。他们上了车,师傅问他们去哪里。简书说,城外。师傅说,你们要去城外生孩子?彭书云说,我娘家在城外,我娘就是接生婆,回娘家生去。说完了又接着呻吟起来。黄包车师傅赶忙拉起车往前跑,狂风一卷,他的斗笠也给卷跑了。他很快就湿透了,但他一声没吭,埋头拉车。 彭书云依偎着简书,丈夫的体温给她带来一丝温暖。她轻轻的发着抖。简书把她搂得更紧些。很快就好了。简书这么安慰她。她想告诉丈夫,她的肚子真的开始痛了。但她没有说,她怕分他的心。现在他们是在逃亡,并不真像她说的那样,回娘家。是不是真的要生了呢?她没生过孩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要是真要生了,这样的境况下该怎么办?想着这些,她感觉肚子的痛感强烈起来。她忍不住真的呻吟了两声。简书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哄孩子不哭的时候那样。快到了。简书说。 往城外走,车就显得有些颠簸了,彭书云的肚子在受了几下颠簸后加剧了疼痛,可她知道自己得拼命忍住。这就到了城外,黄包车师傅把车停下了,说,我只能拉你们到这里了,余下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可彭书云却痛得站不起来了。雨还下着,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成了紫色。她拼命咬着嘴唇,想在简书的帮助下站起来,可试了两下都失败了。剧烈的疼痛终于使她屈服了,她呻吟着告诉简书,我怕是真要生了。 那怎么办?简书在这种突发事件面前实在没法临危不乱。恰恰又是这样的处境。 黄包车师傅说,你们不是要去娘家生吗? 简书说,是啊,可是,娘家,娘家还远着哩。 黄包车师傅一脸同情,这可怎么办?往前路就窄了,我的车也去不了。 他们这么说来说去的时间,彭书云痛得更厉害了。情急之下,简书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一破屋,像是被人遗弃的。简书抱起彭书云就往那里跑。那果真是一间被人遗弃的破屋,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只有四面墙还站着,尚能遮一下风。似乎老天有眼,看彭书云要生孩子了,就把暴雨停了。简书将自己湿透了的外衣脱下铺在地上,让彭书云躺下。又扯开他们仅有的一个小包裹,将里头已经湿得差不多的两件衣服拿出来盖在她身上。 这时候,黄包车师傅也进来了。他来问有没有要他帮忙的事儿。 简书茫然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师傅能帮自己什么忙。一转念,他想到了医院。他可怜巴巴地问彭书云,要不我们回去,去医院?可彭书云坚决地摇了摇头。她把牙咬得嘣嘣响。她说,不能回去。可是你怎么办?简书这时候显得很没主意。彭书云说,没事,我们就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她把目光投向黄包车师傅,她看出他是个热心人,而且从年龄上看他应该经历过生孩子的事儿。她无力地把手伸向他,对他说,师傅,请你帮我接生。黄包车师傅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他为难地看着简书。简书说,你就帮我们一下吧。黄包车师傅看看彭书云,又看看简书,说,我不会接生,我只知道老婆生孩子的时候,男人可以帮她使劲儿。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就让她抓我,咬我……简书没听他说完就一屁股坐到彭书云身边,将她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抓住她的手,说,你抓我咬我吧书云。 彭书云此时正痛得难以忍受,当真一把抓住简书的手臂,将嘴咬了上去。这样,简书也感觉到了一阵锥心的疼痛。他咬起了牙。 对,你咬着牙,千万别吭。你咬牙是在帮她使劲哩。黄包车师傅在一边嚷嚷。他帮不上忙,又不忍心走开,急得像尾巴着了火的猫。 彭书云疼痛加剧,呻吟声变得凄烈起来。黄包车师傅凭经验知道彭书云就要生了,他慌忙往外面躲,一边躲一边嚷,要生了,使劲,使劲! 他跑到门外焦灼不安地待了一会儿,就听到屋子里哇地一声响起了婴儿的哭声。他心头一热,一头就撞了进来。正好看见简书双手捧着个婴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咬!咬!黄包车师傅说。简书说,不用咬了,没看到都生了吗?可这怎么还连着呢?黄包车师傅上前撩起婴孩的脐带一口就咬断了。这不断了?他说。还是个带把儿的,你好福气。他又说。随后,他们遇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连一件能包孩子的干布片都没有。黄包车师傅左右看看,往外面跑了两趟,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些干草,在屋中央点了一堆火。脱下自己的衣服,逼着火烤起来。真是革命的种子发了芽,他俩不禁心花路放! 彭书云已经缓过劲来了,简书放下她,也捡了一件衣服到火边烤。他这是为他刚生的儿子烤的。他没想到黄包车师傅也在为他儿子烤衣服。他比简书逼得近,几趟水气一散,衣服就干了。他把干衣服扔给彭书云,说,用这个包上孩子,别让他一生下来就感冒了。彭书云感激地笑笑,接受了这份大礼。 那你怎么办?简书说。 黄包车师傅说,我一个大男人,光着膀子拉车也不伤天害理。说完他还朗朗地笑了两声。随后,他见这家子人已经没事了,就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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