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养猫几种情

贵州老高

几度养猫几种情


高致贤


我与猫的故事，还得从80年前说起。但我自己记得最清楚的，还是我12岁以后的事了——


一

我今83岁，9岁失学，12岁自学犁田（耕地），担当起家庭农活。我老家在中坝田，田里的黄鳝（现在市场上叫做鳝鱼）很多，人们不知道黄鳝可以吃，连苗族也只是喝黄鳝的鲜血使腰杆软活。黄鳝就成了当地猫最爱的美食。当时我家有只大黑猫，很逼鼠，村里十多户人家的老鼠都被它追捕得无影无踪，大家都很爱护它。它将捕鼠为天职，不在外人家吃饭。每天我都喂它黄鳝拌猫食。为什么要拌呢？就是将黄鳝剖开炕干后，捶成肉末，拌在饭里。它不时到村子里巡逻一遍，抓住老鼠，就地吃掉，按时回家吃饭。到吃饭时不见它，我妈妈，或者我们哪个“咪吆、咪吆”的一叫，它就很快来到身边，蹭着我妈妈或者我们的脚撒娇、讨食。它管着全村的鼠害，却不吃人家东西……

白天，有时候它悄悄躲在哪个旮旯里睡懒觉，听到捶黄鳝的响声，它就跑出来了。以后我们要找它的时候，只要用钉锤一捶木板，它听到响声就来了，再不用“咪吆咪吆”的叫它了。

后来，它会按时给我焐脚了。解放前，我没有被子，更没有褥子，只有自己编织的草席和秧被，上床许久才能感到一点点暖和气气。后来我发现猫身上很热乎，于是，我睡觉前就先放它去焐床。我就不再睡觉前要先焐很久的冷床了。不久，我睡下去就被虼蚤咬。我妈妈说：那是猫身上的虼蚤跳在我的床上了。这时，我才注意到：猫不时用后脚的爪在挠它的耳背、头部：用嘴咬它的后胯、尾根等处。原来它是在抓虼蚤。后来，我用皂角熬水给它洗。第一次洗澡时，它不干，我慢慢哄着它，把它的脚和嘴捆住，给它洗了几次，它身上没有虼蚤了，我的床上也没有虼蚤了；有时候，它还主动来找我给它洗澡。它白天不大出去，就给我焐床。晚上，它陪我一会儿它就去村子里巡逻了。没有看到它抓多少老鼠，村里却没有鼠害，人们夸它很逼鼠！有只逼鼠猫，全村无鼠害！

1956年，我考取毕节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到他乡工作，离开家乡，也没有时间和条件养猫了。后来听说1958年我家住房被公社用来办集体食堂了，那猫也跟着人们吃大锅饭，1960年饿死了，有人还把它的肉弄来充饥！

我妈妈给我讲那只猫被人吃了的时候，还讲到我儿时爱猫的一段往事——

妈妈说，我从小就喜欢猫，我两岁多的时候，我弟已经一岁了。妈妈在她的床边铺一间小床给我睡。妈妈怕我孤单，就叫家里的一只老猫陪我睡。一天晚上我一下哭起来说：是哪个拿毛毛刺刮我的手背？妈妈还在灯下干针线活，一看是猫在舔我的手，就说不要怕，是猫三在给你洗手。猫的舌头有些细肉钉，舔人很舒服，不要怕。我想趁机睡到妈妈的床上去。妈妈不同意，就假装打那老猫给我赔礼。我一下哭起来说：“妈妈，不要打它，要它陪我睡……”


二

时光流逝，物换星移，当我在县委机关的旧宿舍区分到几间旧房的时候，我已见子连孙了。老伴退休，有时间养猫，我的工作也在调研社会，家中又养起猫来。

朋友送来一只可爱的小花猫，子孙们高兴极了。我老伴看到子孙们兴高采烈，她精心饲养：上街买菜，不会忘记买点猪心肺之类带醒味的猫食。孙子们放学回家，书包一放，就去抱着小猫想来想去，尽情玩乐。小猫在一家老小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长得好快，天真活泼，除了和它的小姐妹们玩游戏、捉迷藏以外，孙子们读书去了，它就会跳到我的书桌上来看我写东西，看得那么专注，好像它也在学习写作一样。有时候，它看到我在草稿本上写完一页之时，就伸出前爪轻轻的为我翻开一页。因此，它常常得到我老伴的表扬和奖赏一点好吃的东西！

随着它的长大，天性使它去捕鼠、自食其力了！我们习惯于“猫狗无栏圈”的传统养猫法。任随它自由去捕鼠。县城老住宅区的房舍密集，没有防护网，猫可以随便出入各个邻居家。一天，它外出回来后，又吐又泄，痛苦挣扎。它吃到人家毒死的老鼠了。我们赶快用黄泥巴水灌它，促使它把毒液吐出来，用酸汤灌它解毒，没有效果；我马上去医院开两只祛毒剂给它注射。为了防止打针时被它咬伤、抓伤中毒，我们首先蒙住它的嘴，包住它的爪子，才给它打针。针尖插进去，它拼命挣扎，尖叫、怒吼、哀鸣……真是撕心裂肺。孙子看到了，马上哭起来：爷爷不锥了！不锥了！不！嗯嗯嗯，爷爷……好像我是给他打针一样的哀求着，连他奶奶也说：“不要打（针）了，不要打（针）了”！可是祛毒剂挽救了它的生命，但它却因此瘫痪了！痴呆了！奄奄一息……谁也不忍心把它丢掉，直到它咽下最后一口气，孙子们哭得很伤心……迄今，几十年过去了，但那小猫痛苦的挣扎形象，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孙子喜欢猫，一天孩子们从亲戚家捉来一雌一雄两只小黄猫，两只小猫在一起，不像以前死去的那只那样孤独悲唤。这两只小猫一来就玩着千姿百态的捉迷藏，躲猫猫……好玩极了。孙子在每只小猫的颈上系一条带子，让它们自己拖着玩。于是，常见一只抓住另一只的带子往后拖，抑或互相抓住对方带子拔河。更有趣的是：一只拖着带子往沙发靠背上爬，另一只在下边使劲拖住；孙子又去拖住下边那只猫的尾巴，形成一幅《老公公拔萝卜》的生动画卷。孙子总是用他的小脸去贴着猫头猫脸猫身猫屁股，到处“亲”个不停，真正充当起两只小猫的“宇哥”来。
　　
他教小猫读书，教育小猫长大以后要报考清华、北大的研究生；他还给小猫讲故事。他与猫的感情深极了！就是刚捉猫来的那天，他先把装猫来的口袋打开，小猫就跑去躲在他屋内的衣柜里，全家人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我回到家门外就听到他的哭声，哭得十分伤心。我以为是谁打了他，便想去斥问，
　　 谁知进门一看，他正流眼抹泪地边找，边唤“小猫”，边哭诉。“小猫—！小猫—！小……”边哭边叫。我从来没有见他哭得那么伤心和那么动情过，差点使我也掉泪了。任凭大人们怎么样哄他都无济于事。直到他姐姐放学回来，把猫找到之后，他才破涕为笑！


三

退休后，我旅居深圳度晚年。这里，作为宠物饲养的猫也有，但更多的是流浪猫。几乎各个住宅小区都有流浪猫群活动。大概是猫不好封闭饲养，交配自由，繁殖力强，很快泛滥起来，物多必贱，遂使猫从宠物殿堂走向流浪街头。

我住入经典小区，夜间，随时听到很多猫嚎春和声嘶力竭的交配浪叫，引起一些业主的厌烦。可是，白天活动的猫并不多见。一天，我提鸡骨头去丢时，我们对门的蔚老头看到了，叫我交给他去处理。我给他后，就和他一道，将鸡骨头和他家的猪骨头提到花园里。

他刚刚下楼，几边的绿化带丛中就不声不响地先后钻出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猫来，跟在他的身前身后，随着他的速度前行。有些用头去蹭他的小腿，有的用尾去搅他的裤脚，在他脚边玩着各种游戏。到了一棵大树下，他将那些骨头和饭菜放成几堆，猫群就悄悄地吃起来……
我就和他坐在一旁细看，他边看边对我说：这些猫没人管，他已经喂它们一段时间了，今天还有几只没有来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说去年有一只跑的外边一个工地旁边去产崽。他不知道。一天，他看到3只猫衔着食物往外边走去，他就跟着去发现了，以后，他就每天给那只产崽猫送些食物，现在，那只猫已经带着它的崽回到花园里来了。

他说，过几天他两老要回老家去了。年轻人不会管这些野猫的。他让我每天提一点剩菜剩饭给它们吃。他叫他的孩子们把剩菜饭专门装一袋放在门边，请我一起提下来……我听得有点托孤似的心酸，就答应他。

我继承他的做法，每每一下楼去，那些猫来要东西吃。我每天早晚都要在花园里散步3圈。那些猫也会跟前赶后的随我漫游，其乐融融。我离开那个花园几年了，不知那些流浪猫的日子怎么样？



四

到了新的住宅小区，我发现这里的宠猫地位在逐渐被狗取代。没有看到带猫游玩的人，遛狗者却与日俱增，很多宠物者的感情已转向狗了。一天，我在花园广场晨练时，看到一条大狗追咬一只小猫。猫躲到绿化带的花丛中，回身还击那狗一个“猫儿洗脸”，狗被抓痛了，就嗷嗷叫着去告它的主人。那个穿着新潮的女狗主，提着棍子去追打小猫。我实在看不过了，就对她说：本是你这大狗侵犯流浪小猫，小猫无奈，自卫还击，你不但不教育你的狗，反而助纣为虐，太狗仗人势啦！与那女人“理论”一番，为弱势之猫鸣个不平罢了，谁会在然？
后来，我外出晨练之时，常常看到一些开门之前的市外小肉市和大棚饭店边的废旧物架上，上级猫睡；下层鼠窜；是猫失天职，还是硕鼠无拘？长此以往，猫的天性还在？看到一些餐馆的菜单中有猫肉一栏，不禁令我想起以前的那些猫……

2019.6.21于深圳



附：作者简介
高致贤，汉族，1937生，贵州大方县人，作家、记者，先后任过教师，宣传、青年、文化、文物专干，党政秘书，专职记者，文联常务副主席，政协常委等。贵州省作协、记协、写作学会、中国现当代文学学会会员；贵州省杂文学会理事、毕节市作协常务理事。退休后旅居深圳，受聘专栏作家。有800多万字的作品在国内外刊播；出版散文随笔《乡音悠悠》、杂文《心口常开》、回忆录《苦乐人生》、文艺《乌蒙山情歌》；图文《创世界的农民刘义章》、《新乐故事》等专集与闪小说《暖流》、游记《奢香故里》等合集。作品入选《中国新文艺大系》、《贵州新文学大系》、《黔西北文学史》和《当代诗词三百首》等文学史和数十部合集；创作手稿选入古今中外名家手稿《文献资料大全》；多篇作品获全国性大奖；文章选入大、中、小学教材；个人小传入选《世界名人录》、“国际网络作家名录”等多部人物辞典和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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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猫真不错。